2015年10月31日 星期六

港人無港地:借鑒台中本土

「本土」經過勇武抗爭的洗禮變成一個負面詞,仔細一想那些高呼「捍衛我城」的抗爭者強調敵我意識多於本土,重視反抗北面而來的價值衝擊,卻鮮有高舉本土的可貴之處。另一種非勇武的本土派,很喜歡強調香港的人情味,力求挽救被地產霸權擠壓的小商戶。然而,談政治也好,談人情也好,「本土」若不談及「地方」,實在是非比尋常的離地,到最後發現人人口中說的「本土」不過是形容「香港人精神」,模糊了香港這個地方。

以上的觀察不是我憑空想像出來的,而是我在一個fb專頁「寫作中區」上參透而來,這個專頁之所以令香港的本土派相形見絀,是因為它主力就是談台中這個地方,以城規的觀瞻探討時代變遷下舊區怎樣被保留和拆毁,以地方為出發點涉足文化和生活,從而檢視市政府的措施如何影響本土。相較之下,香港的保護活化之流只斟酌於不遷不拆不變,或賠償安置問題,忽略太多價值取向。

於是,亦加速了香港之死,開發洪水橋、古洞北、東大嶼似乎有效解決香港人的住屋問題,但實際上是天水圍模式的複製,有住宅而沒有社區,有商場而沒有小店,有領展而沒有街市,到頭來開口本土閉口本土,不過是一個空泛的居住地方而已。而生活的內涵,往往需要離開家的大門,來到社區中跟不同地方的人和事打交道,小至一間餐廳,大至一所藝術館,人和地的互動方構成「本土」本身。

這解釋了為何香港人願意紛紛移民台灣,因為香港的本土特色漸漸消亡,人與地的連繫也可有可無,相反台灣就像我們理想中的香港,雖不富強但充實,舊社區和新城區兼備,市民參與而不抽離社會,民生也不局限於政治的維度。回望台灣海峽的這邊,金融、旅遊、物流、商業繁榮璀璨的東方之珠,與我何干?

2015年10月28日 星期三

生態手記

待在家中的魚缸前,不經意就半個下午。蠑螈望着水面蓄力噴上,含到一口空氣後緩緩沉到任意的一塊葉上,呆鈍的臉間中眨眨眼,打個呵欠,只在見到紅蟲出現時才比較活躍,不像喜歡翻泥的工作魚,好靜中帶點趣怪。

想到我的興趣令到身邊的朋友都養起魚蝦來,就感到業力不可思議,簡單的一個玻璃缸加個濾水器讓不用$200,燈魚和孔雀魚都是比較易養的品種,配一株水草和幾隻小蝦便算是個有層次的生態系。朋友們問問題時,我才窺見科學的實用,例如水體的奶白色無論怎樣換水仍然存在,那是鈣離子的存在,只有投進活魚進行呼吸作用,才會轉化為可溶的碳酸氫鈣;又例如換水可以誘發蝦的產卵等等,令人體會知識真的可以改寫生靈的命運。

根據種群生長理論,剛形成的生態系無可避免出現大規模死亡,我當初也投入不少活蝦才等到今天的生生不息,而人總是貪心的,想在這小小的地方養活更多品種的生物,卻不知動物本能多數自相殘殺,導致不必要的殺戮。有朋友跟女友在路邊攤玩撈金魚,好玩過後才發現錦鯉會翻沙和咬爛水草,結果迫不及待要轉送他人。

生物離開生境,成為人類的觀賞對象,已沒能力返回大自然中求存,作為人類的養飼者只能提供最好的人工生境,務求塑造一個仿真的生態系,但別求生養眾多,一旦繁殖太多又要面對處置的問題吧。如此說,這個魚缸其實是一門善終服務,讓小撮屈在膠袋裡等人購買的生物們得享自由。

2015年10月27日 星期二

其實我很不快樂

「其實我,很不快樂。」她總愛在我耳邊哼這一句,當時的我沒法了解, 以為她只是愛上這一句旋律而已,到如今她已不在我身邊了,才發現她只想讓我知道:她和我一起的時候很快樂,但其實她本身並不快樂。

有時候,我腦海中浮現着這麽的一句,沒錯我是不快樂,但說給誰聽也只是徒然增添了無助感,正如一個無助的朋友想找我訴苦,也許我能了解對方的心情,給予最好的回應,但仍是無法減少對方的失落和徬徨。唯一可以做的是不談那困擾的事,離離題去講個笑話,把人耍走。

不太會笑的人通常都不太難過,他們沒有敏銳的情感,也很難鼓起同理心去翻動靈魂,面對慘況可能會說「啊,這樣很慘」,理性地給予相應的情感評語,卻是冷淡得很。以前我會覺得冷淡是一種殘酷,但其實相對熱情而言,輕易受傷的情感才是施加在精神之上的酷刑,無情才是拯救者。

「其實我,很不快樂」,何必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人呢?如果多個觀眾可以減少你的不快樂,那麽你不過是一個玩弄難過來吸引別人注意的小人而已。真正最大的受難,往往是沒有人知道你受難,而你也不情願被人知道,因為這苦杯只有你自己一個能飲,何必藉一己的不快樂去試探愛你的人會否心痛你呢?

她,可能在另一個人的懷抱中繼續哼着這歌,但那個他,並不諒解,以為她在搞個玩笑。

2015年10月26日 星期一

新聞不設防

這張《戰火中的女孩》可謂越戰的轉捩點,它令到美國本土的反戰情緒更高漲,加快了撤軍的步伐(當年的克里正是反戰民運領袖)。相中裸奔的小女孩潘金福如今已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最近接受激光手術去移除燃燒彈的傷痕,這張經典的黑白照輾轉來到我的手上,從攝影師黃公崴的手上落入我負責的版面,來到這乖戾的世代,我竟要面對一個問題:我要否為這女孩的乳頭和下體打格。

我的答案是斷然拒絕,這張照片已成經典,也沒有人會將之和情色掛勾,但在這個凡事皆可投訴的社會,貪生怕死已是傳媒的求生法則,自我審查的界線永遠高於真正的界線。不久之前就鬧出很大笑話,一張芝加哥動物園的新生猩猩伏在母猩猩胸脯上的溫馨照,竟有人覺得那個猩猩乳頭居然要打格,最後換來一句「你冇L嘢呀嘛」。澳洲也有電視台為背景的袋鼠露械打格,遭到網民恥笑。自我審查就是一樣叫人放棄理智的東西,寧可棄用也不肯犯險。

幸好,《戰火中的女孩》最終以原本姿態刊出,途中當然有不少人追問:「是不是要打格?」我也留意翌日其他媒體的處理手法,不少都沒有刊登這張新聞重點照片。我不禁想像,新聞就像傳媒工作者消化過的東西,有些成為糞便,有些成為花蜜,更多時需要作為前線的我們勇敢一點,挑戰底線和打多些擦邊球,因為自我審查界線自有高層去守,沒甚麼包袱的我們也不必為虎作倀。

「這一宗有沒有指示,可不可以做大?」這類問題問得太多了,而少人關心「這宗新聞該怎樣做好」,原因很簡單,當你做得多好也無人問津的時候,冒險多一分也不會刺激銷量的時候,進取?嘥氣。

還好我還有氣可嘥。

2015年10月24日 星期六

友共情

兩個人分手不一定是愛得不夠,而往往是友誼不夠,這一點讓她感受至深。激情是一時的,在冷卻的擁抱中,她很快就發現這無言的冷酷,生命交雜在一吻,但論思想和生活兩個人尤其顯得格格不入。她不諒解他的無知,唯有無言和無聊才可暫且緩解兩個人本質上的衝突,唯有在肉體的交纏才可淺嚐愛情的實在感,但靈魂深處那一塊永恒的缺如,正是他永遠沒法滿足。

她很費勁去解釋,他還是不明白有些事情並非肯努力就能解決,在他眼中她的要求是如此橫蠻無理,對當初矢志不渝的愛是何等大的背叛,可是她執意已決,為了未來的幸福和內心的舒坦,縱使在認知上對這個男人仍有感情也好,她寧願訣別,也不願意委屈。

彼此吸引的兩個人,因為了解而發現斥力,若能克服就可步進教堂,相反就只能在茫茫人海裡繼續碰撞,繼續誤解和被誤解,漸漸收起蠢蠢欲動的激情,更真誠地對待每位全人,拒絕盲目的熱愛,而嚮往類似相濡以沫的相知感,就是那種不必培養的友誼,對話中靈魂們很自然就交會,一種肉體沒法給予的滿足感。

所以,她決定嫁給一位多年來的好朋友,而非一個自詡重情重義的好男人。

他(她)們叫海吉拉

在印度旅行時幸造訪當地人的一個婚禮,他們是大戶人家,派頭和裝飾都十足,但令我分外留意的是一群坐在旁席準備表演的舞者,他們打扮極為嬌艷,但從骨格和外貌看一眼就知道是男性。朋友解釋他們在種姓中屬於最卑賤的一級,人稱「海德拉」的中性人或閹人,在宴會中擔任舞者,但一旦離開宴會,就淪為人人鄙視的異種人。

照實說,看見他們粗獷的外表略帶幾分妖媚,我不太想跟他們攀談,人心就有排異的傾向,但一上到舞台,他們女性化的內在就轉眼解放,性別頓時變成形而上的東西。他們在印度文化佔着重要地位,卻得不到他人的尊重,有病也沒有醫生肯應診,是印度教神的使者,卻不被人當成人般看待。

印度比很多國家更早確立「第三性」的地位,可能和基因有關,不少人天生就有兩套性器官,他們心理認知上是一個女性,在未發育的階段就在骯髒的環境下由家人進行閹割,接受海吉拉的訓練,離開家人進入一個獨立的母系社會,老海吉拉照顧着小海吉拉,這樣可以讓他們在受擠壓的社會中生存下去。

海吉拉努力賺錢,有的為較好的生活,有的為進行正宗的變性手術,讓自己正式成為一個女人,即使自知沒有可能,但很多人都不肯放棄嫁夫生子的幻想,這種命運的悲劇不斷地重複,他們出生就註定成為海吉拉,而不是老師,而不是的士司機。

自我的無助感在這領域失去了效力,因為和海吉拉相較之下,城市人的無助可說是微不足道。

當扶弱等同怕惡

還記得美國一個名叫一個穆罕默德的少年,因為攜帶裝在公事包內的自製電子鐘,被當作恐怖份子被拘捕嗎?在美國,歧視是每個人習以為常卻又極之敏感的東西,網民經常謔稱You are racist because you are white,也就是所謂逆向歧視的由來。當這個國家發現拉錯了一個醉心發明的有為青年時,很快就啟動緊急彌償機制,奧巴馬親自接見,各地的善長送上最新的電腦、電機設備等等,甚至得到最大獎賞:在學債問題嚴重的環境下得以免費讀上大學。

於是,不少人無語問蒼天:公平嗎?他不過是用幾塊電路板弄了個電子鐘,而且這樣的器材放到公事包內,被老師看作計時炸彈也算是合理懷疑,未至於受到四面八方的寵幸,一世無憂直入NASA工作吧。怎麼我不是那個被歧視的穆斯林呢?

這是很多忿忿不平的人們的一個縮影,香港也有不少人不滿整天說受歧視的新移民恃弱賣弱,也不滿聲稱被打壓的泛民政棍向反建制的選民乞票,也不滿社會資源過分向弱者傾斜,也不滿反同的立場受平權運動打壓等等,這些聽起來荒謬的論調其實也有其合理性,歸根究柢,每個人都有顆追求公平的心,而且並不客觀,以自況為出發點,以我作為尺度,以我的努力計較別人的努力。而受歧視者斤獲得的獎勵,正正屬於不勞而獲的那一種,叫人眼紅,又怕別人發現他眼紅。

要知道,荒謬是世界的本質,看透這個道理,你大可不必埋怨別人做得少卻賺得比你多,只有親自把不幸變成祝福的人才是強者,不必仰賴他人施捨。


2015年10月23日 星期五

情感的科學

重看電影《Real Steel》,我發現去到片尾的熱血高潮位,已失去了催淚的效用,原因是我學會了電影這門把戲,「感動」可以透過鏡頭塑造。0.8的倍速、嘈雜的歡呼變靜音、加上各個主角熱淚盈眶的特寫,就足以令大部分觀眾共鳴,與主角感同身受。

令人感動的橋段不外乎幾種:飽受挫折卻永不言敗、瀕死者綻放最後的光芒、為所愛的犧牲自己、追求幸福卻失去更重要的東西等等,事實上,你和我在選擇看一齣戲之前,已預料到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會得到怎麼樣的情感,期待製片者成功瞞騙觀眾的理性,得到獎勵,就是眼淚。

但學會電影手法,就像阿當吃了禁果一樣,被逐出情感欺詐的伊甸園,例如故事來到轉折,主角做出一個很驚訝的表情,你本應跟他一樣驚訝,此時你卻分散注意,去留意導演又用zoom in大頭去強化驚訝效果,你已看透電影的規律,表示你也更難受騙。

情感在製片人眼中非常科學,分鏡的時間主宰節奏,終究要令聰明的觀眾來不及思考,投入情節的發展。所以,無論演員多好戲力去發揮情緒,遇上tvb 之流的拍攝隊伍,出來的效果只會造作和滑稽。你覺得感動的東西,別人不怎麼覺得感動,就是表達手法出現問題。

所以,賺人熱淚的好戲,寫戲的人偏偏最冷酷無情,用最精密的分析叫你們凡人的情感向他臣服。

2015年10月21日 星期三

你有沒有夢過未來?

幾乎每個人都會在人生的某個時刻經驗似曾相識的畫面,然後對自己說「我曾經夢過……」心理學家早就不研究預知夢,他們覺得預知夢不過是人腦的時空認知錯位,把現在誤認為過去,曾經有強烈預知夢患者接受治療,寫下每一晚的夢境,之後預知夢就消失了。醫生到底是治好了,還是觸犯了預知夢的禁忌呢?

你沒法自知哪些是記憶,哪些是想像,夢的奇特在於兩者的結合,真與假的界線模糊,科學分析完全失效,我們即使通曉快速動眼睡眠的原理或清醒夢的導出,也無助於了解夢的本質。夢就是少有難以客體化的東西,和上帝一樣不可言說,卻每晚給予喻言和暗示,讓自我的誠實面浮現,演習危機,趨吉避凶。

所以,坊間說夢見甩牙就代表自我低落之類,的確歸納法可以讓人了解隱喻,但此種等號式解夢不完全正確,事實上心理學家仍沿用榮格的解夢法:自己的夢自己解,讓「我」自行推敲「我的夢」,從反饋中了解自我,醫師只是個誘導者,提醒一些微不足道卻又具象徵意義的東西,因為每個人都自成一套象徵世界,你的世界中法國麵包可能代表陽具,而我的可能代表筆。

預知夢如此難以驗證,但你不妨一起做個實驗,當你正面臨現實中經驗預知夢,不要任憑它的應驗慢慢完成,好好運用自我的抗性,做些不合常理的東西,看看那個夢有沒有因為你的胡作非為而失敗告終。我的經驗是,假若我得逞,現實會把我導向另一個預知夢中,我從這個未來遁入那個未來。物理學家用公式發現宇宙的形狀是一塊平面的四方薄膜,一塊疊在一疊之上像千層批,彼此非常接近卻又不會碰到,或者夢……這是我的假設……或者夢就是穿梭平行宇宙的超我視界。

無所事事

每天到了放工前一小時,大家就徜徉在無所事事的無重狀態中,靜靜等待時間流逝,看光facebook最新的消息,望望時鐘還只是十二時十五分,對於時刻和時間競賽的傳媒工作者,實在有點難過。同事們聊點生活、講講是非、搞個笑話,分針竟仍擱在六字附近。

思想漸漸沉澱,雖然目標時夠鐘收工,但在這短短的一小時裡每個人的確脫離了追逐目的,沒有事情需要完成,也不需要動手做甚麼。而對於一些習慣總要做些事的人,唯有離開座位,藉找其他人去平靜手中的煩躁。

人莫鑒於流水,而鑒於止水,有些人的思維需要外界才能夠立起來,沒有外界,思維就失序,獨處則不安。而心如止水的思維好在不用被外界所窘,自由地決定自己當下的每一個行動,獨立的思維也有利更有力的影響外界。

時間還是十二點三十四分。

2015年10月19日 星期一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愛1

如今城市人的愛情不外乎是一場計算,選擇伴侶不再聽憑感覺,而是利害角力,我們篩選時也被人篩選,愛情的失敗也歸咎篩選的失察,於是愛情精算師開始在網上發表文章,教你們選擇男人的七個秘訣、六個招數、五個條件之類,都希望讀者你能像她們一樣聰明,但愛情只是這麽的一回事嗎?僅是男女條件的博弈學而已?或者,你讓自己成為那個完美的女人,有幸遇上完美的男人,偏偏在相擁的一刻,才發現心底那無底的空虛,卻不清楚愛情還欠缺甚麼。

一百年前弗洛姆就斷言人們認為愛情不是身心能力的問題,而是對象的問題,如今,每個人在年輕時都對完美契合有種迷戀,自作多情枉浪漫,到人大了,放棄幻想之後學會功利,學會有條件地付出,講求平等的關心。你有沒有覺得這愛情總是缺了甚麼嗎?

我沒法用一句說話去指明答案,我也在尋索當中,不過在接下來的文章,我會和你看看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的著作《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去重新發現那些遺失的愛情特質,摒棄計較,感受詩意。

沒錯,是詩意,讀這本書你會感覺到這個東西,也會盼望自己愛情中充滿詩意,在重擔裡找到釋放,在苦澀裡找到甜蜜。老男人追問伴侶「吃飯了沒」、「今天過得好嗎」根本毫無詩意可言,但一個小女孩在車站目送男朋友、久久未肯離開,卻令人揪心而溫暖,然後會煽情地慨嘆:這就是愛情吧。

然而,也有人受不了這女孩過分煽情,因為他就是那種送了上車轉頭便走的人,我們對愛情的理解分歧便源於此,一方追求矢志不渝,另一方卻感到矢志不渝的愛情太沉重,透不過氣來。愛情該是沉重還是輕盈呢?還是兩樣都對?

男主角托馬斯無疑是屬於輕的一方,他很早就離婚,在女性的胴體間追逐,避免不必要的愛,也拒絕做愛後跟女人同睡。然而,故事正由他發現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開始,他把女主角特麗莎看成一個隨着水流而來睡在籃子裡的嬰兒,恰巧被他抱起了,愛情竟介入他的生命。

特麗莎很快就發現托馬斯跟他心目中沉重的愛情有極大的出入,他竟跟其他女人繼續玩着性愛遊戲,或許出於嫉妒,或許不是;她又很快發現自己對托馬斯的抗議是無效而可笑,因為他可以隨便就離她而去,去找其他女人,而她卻離不開托馬斯,註定了她在這關係裡永遠是個弱者。

幸好,托馬斯活在小說的世界,不用面對網民們的批鬥,不用說服世界接納他觀點上的分歧,在他眼中,愛和性是可以完全分割的兩回事,這是特麗莎是沒法理解的,但全靠她對托馬斯濃烈的愛,她認輸了,容許他繼續出外跟其他女人纏綿。但這可以稱作容許嗎?不,她根本無權說不,這是啞忍。

這時候,愛情精算師會高呼「該離開這種男人吧!」但特麗莎沒有,作者說過,特麗莎屬於重的一方,相較之下,叫人離開的愛情精算師可說是屬於輕的一方,也就是跟托馬斯是一夥,也就是說,特麗莎是孤寂的。

2015年10月18日 星期日

何必思香

她離開香港留居英國已有三年半,正前往倫敦城郊開展五天的假期,巴士經過泰晤士河,在晨曦的映照下一股淡淡的鄉愁油然而生,她好奇自己怎會忽然有這種感覺呢?難道惦記着香港的生活嗎?她肯定地否定這個可能,而領悟到她的鄉愁正正源自她尋不着可以惦記的故鄉,最深的鄉愁偏偏是鄉愁的缺席。

香港沒有值得留戀的東西,很多人都樂意遠赴海外尋找人生的新面向,而這種生機已被維港兩岸的商廈埋葬,愈來愈稠密的住宅充滿自毀人生的囚徒,畢業生爭着應徵公務員或警察,為的就是可以上樓,把餘生奉獻給那四百多呎的單位。她逃難到英國時正值特首選舉投票日,但她誰也沒選就上飛機了,心想這一票假希望還是留給離不開的人吧。

管治權在誰手上也好,主宰這個城市命運的人永遠是人們的價值觀,而她註定自己是個異類,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她甘願離棄家人和朋友,只求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任,過得精彩而已。她做到了,可是在這個國家裡,她始終是個異鄉人,每次他人聽見她是香港人的時候,都會大讚那是一個很繁榮美麗的城市,但她聽進心裡只會感到不好意思,不敢指明多少年輕人的夢想葬送在這塊中國大陸的腳皮上。

「想甚麼這麽入神?」他把她喚醒了,她轉而靠進他的懷內,對於兩個走難的人,她絕不希望這愛情僅止於同病相憐而已。

人生還等着我們創造。

2015年10月17日 星期六

不願走的人總喜歡拉停人

「休息為了走更遠的路,我才不說這樣的話呢!」他拒絕了朋友一起去旅行的邀請,因為他預視了一個月後他們就吃吃玩玩度過幾天的假期,對於剩下九年八十五日生命的他,根本是浪費時間。

「去玩玩吧,旅行像充電,北海道也有很多名勝,不只吃喝玩樂。」他的朋友,並不知道他的死期。

「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了,而我的經驗告訴我,當我停下來打算歇息一下的時候,通常要花上一倍的時間重拾動力,我的人生就像馬拉松,愈跑才會愈順,不像你無所事事,做甚麼都可以,也不像你意志薄弱,不時拉人埋怨你累了。」

「你別太過分吧。說穿了你沒有把我們朋友放在眼內,才不想去吧。」

「如果相聚可以豐富彼此的生命,我是樂意的啊。可是……你就當我是個自私鬼吧。」

他失去了一個朋友,但相對他所追求的不朽,並不可惜。因為所謂珍貴的回憶終會隨死亡而逝,連他死後朋友懷念他的回憶也會隨着朋友之死消失,他的人生已遠離創造回憶的經驗階段了,接下來他只想燃燒生命,寫多點好劇本,直到衝線。

2015年10月15日 星期四

如廁後請沖廁

男人憋尿憋了很久,終於來到廁格的馬桶前,雖然篤見濃厚的澄黄,但當務之急是鬆開褲頭大解放,淙淙流水聲響徹,霎時天地滄茫,脫離機械的城市與大自然融為一體。

男人打了幾個尿震之後,打算轉身便走,因為他從來都不碰抽水馬桶的手把,覺得像間接碰到千百萬人的生殖器一樣,但剛才醍醐灌頂的快感令他領悟一個事實,既然馬桶裡的尿水是如此稠厚,那就證明每個人小便之後也都轉身便來,那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手把變得出於廁格而不染,男人有衝動伸出友誼之手,帶點戀人牽手情意結。

在他握着手把的一刻,頓悟出這個世界成千上萬的公共馬桶都人來人往卻無人沖廁,人人都爭着在乾淨的馬桶裡撒下一泡尿,也在別人的尿上覆蓋自己的痕跡,在永劫回歸的世界裡,所有事情都一再重覆,所以也可以說所有事情都預先發生了,在男人未急尿之前,就預先註定了他不會按下把手,而此時此刻,他卻真的碰着這冰冷的金屬,驚訝自己竟在對抗生活的必然性,親手為金黃色的永劫回歸畫上句號。

嘩啦嘩啦嘩啦……

男人走出廁格,感到無比暢快,特別是形而上的。他上前洗手,透過鏡子看見一個抓緊褲頭的胖子衝進來,走入他剛才用的廁格。他不就玷污那清澈的成果嗎?

悟性到達新層次的男人當下就釋懷了,因為他所做的不為保持馬桶永恆的清潔,在無限的時間裡,馬桶終有一天在世上消失。他所作的功德,是對慣性說不,而他這個小小動作,或者會改寫宇宙的輪迴真理,觸動其他男人的神經,締造一個眾馬桶潔淨無黃的國度。

2015年10月12日 星期一

關於「作者」這個筆名

今天我要介紹一個人,也希望你能向朋友介紹這麽的一個人。由去年平安夜至今,我的第一本小說《地球另一端》即將投印,這時出版社接頭人向我問了個很怪的問題:「你是否一定要用「作者」這個筆名呢?我怕發行商以為入錯資料。」當我確認一次後,對方說擔心用這個筆名會影響發行和銷量。我心想現今的書籍發行真是如此脆弱嗎?C.S.Lewis也用「文士」作筆名吧。

我不是名人(諸如王貽興、卓韻芝、李家仁),也不必利用市場把本名發揚光大,我還未寫書時就構想過很多標奇立異的筆名(九把刀、激烈的海膽是好榜樣),但發現只有徒然的自我膨脹。出名自有出名的着數,但也可能出名而墮落,某一天靈機一動,就發現「作者」跟我情投意合,脗合我的幽默、性格和哲學。

作者可謂一個最自大亦最謙卑的筆名。假若我用作品贏得這個稱呼的專利,那麼其他作者用作者自居時就會有所忌憚,而真正談論我的時候少不免加上「」引號,我也希望能令這個平凡字眼超凡入世。當你在介紹上看見「作者:作者」,趣味油然而生,但同時我說他是最謙卑的,是因為你難以google「作者」便找到我,你必須搜尋我的作品才可以發現我的作品,這也是我的小說哲學:抹去作者的自我,把權力歸還故事本身。

上帝叫阿當命名萬物,名字隱藏擁有和從屬的意思。小說來到廿一世紀,經過虛無主義的洗禮,強調個體,人人都可以是作者,最簡單的故事可謂「我」的經歷,第一人稱小說,因為你想到甚麼就可以寫甚麼,他者不過是自我的材料,文字變成我命令世界的過程。即使很多人用第三人稱寫作,讀者也很容易從角色的對白和心理描寫發現作者的特徵,例如村上春樹是愛爵士樂和威士忌的木訥男人。角色就是作者部分人格的化身。

我在創造角色的過程中也加入個人經驗和想法,然而,我很快就發現一個危險,自我是有限的,如果我繼續下去,寫再多的小就也不過是不同的背景設定、同樣的男女主角,小說淪為自言自語,違背我求不同的心。所以,寫小說由容易(我喜歡寫甚麼就寫甚麼)變成艱難,我必須阻止自我意識取代角色的體會和想法,推敲角色面對場景轉變該做甚麼抉擇,才可以創造出多樣而充滿人性的故事。這也是莎士比亞偉大之處,沒有人能從他的作品中了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追求的是小說的「無我」境界,在這個八卦時代,不妨少點談個人,多看不同面向。不用因為喜歡我才看我寫的東西,只要作品可以啟發人,誰寫又有甚麼重要呢?

「唔該,我想問有沒有作者的新書?」

「哪個作者啊?」店員疑惑。

「那個作者啊。」

「甚麼?」

「算了,是《地球另一端》。」

2015年10月11日 星期日

討厭政治卻一無是處的世人哪

本來甚麼與人民福祉有關的都是政治,但後來權力鬥爭凌駕於人民福祉,就產生「政治化」,於是才有人高呼「我討厭政治」,抗拒社會的質壁分離。很快,又有一群人討厭「我討厭政治」的人,批評他們犬儒,強調權力矛盾未解決的話,人民便得不到福祉。

而藝術,可以剖開政治,也可以獨立於政治之外。當我想到,畢卡索透過畫作攻擊佛朗哥的暴政,受盡世人和敵方的稱許,但世人忽略了他正身處國外,才可以肆無忌憚嘲笑,你就會發現表面上藝術介入了政治,但實際上正因為畢卡索離地才可以介入。相反,在史達林鐵幕下的蕭斯塔科維奇,或為希特勒指揮黑色貝九的富特文格勒,總是被扣上為政治服務的帽子,但相比之下,我覺得他們比畢卡索偉大得多。

共產主義下的藝術風必須是寫實,任何抽象意念都被視為不可控制,被宣傳部一一銷毀。小說《1984》也預言終有一日機器會取代人類創作故事,在一部設定好屏蔽字眼的電腦裡,工人只需轉動滾筒就可以產生句子,一句接一句的就變成小說。想砸毀這部機器的人,固然反對權力凌駕於藝術,但我也預測得到,這一大群人在破壞機器發洩一輪之後,回到自己的生活,卻不會欣賞他人的作品,更不用遑論生活的藝術。

所以,「我討厭政治」不就是最政治化的論述嗎?關鍵是,當一個人找到極多「討厭」的事,諸如政權、不公、貧窮、勢利……卻在他的生命中找不到可愛的東西,一旦沒有權力鬥爭,他的存在就淪為虛無。而無論在任何惡劣環境仍守護心愛事物的人,才是生活的政治家和藝術家。

2015年10月10日 星期六

餿煮意

很多人都喜歡看烹飪節目,特別是滲入文化深度遊的那種,而抗拒明星們八卦近況的所謂「品味」。最近我發現一個令我大開眼界的內地節目,包保不會看第二遍。以中國八大菜系為主題,十分鐘的短篇裡由「名廚」示範,加插一些引經據典,聽起來不錯,但當我看到以下這個情節:「芡汁加料酒、一匙鹽和一匙味精。」情不自禁嘩然起來,到第二節換了一個師傳,仍是大模廝樣一匙又一匙的味精加進醃料和醬汁裡,親愛的「中國文化」真令人大開眼界,原來康熙爺也是食味精長大的。

回到內地,你自知怎吃也是一場冒險,你會質疑筷子上的牛肉是不是真牛肉,麻辣燙裡加了多少滴一滴香等等,禁食修行反對身體有益。但我想不透怎麼連一個央視製作的廚藝節目,公然把不見得光的味精設定為必須的調味料,恕我孤陋寡聞,以為穀氨酸鈉一向是個旁門左道的增味劑,原來已是國家級文化遺產。

經營餐廳的人知道,味精可以迅速倍大肉類的風味,掩蓋烹調時間不足或食材不夠新鮮的問題,甚至令顧客食過翻尋味,美國稱之為中國餐館症候群。但對於味蕾敏感的人來說〈通常不喜歡即食麵〉,入口後就會發現非常口渴,有敏感的人甚至會頭痛,雖然世衛列明穀氨酸鈉無害,但始終是經過提煉和非天然。

肉類本身就有大量的穀氨酸,令人產生鮮味的反應,在加熱過程中蛋白質分解,不同的氨基酸分子釋放出來,本來已非常夠味。海魚之所以比河魚更味美,是由於高鹽分的生長環境令細胞質貯藏這些美味的氨基酸。然而,很多人覺得食而無味,往往不是食材不好,而是味蕾一早被味精泡壞了,亦只有更多味精才能換取好味的滿足感。

愈濃愈辣的中國菜,就愈危險。


祂將文學獎祝謝,就擘開

朋友說我近來寫的東西都太沉重,的確,我應該寫得輕盈一點,蔑視是人類的最大恩人,我又何必為城市人的窘態或社會的未來着想呢?抗爭的人和愚昧的人夠多了,我也喜歡做些不同的新事物,其實在字裡行間很少談及香港的時事,中東反而有多點合味的素材,於是我第一部小說就此誕生了。

作為未來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笑),一直留意着其他作家在寫甚麼,也和朋友談論過孤泣、九把刀等等,事實上寫書立說的人很多,但大都不是屬於文學獎的類別,「我手寫我心」的層次太低了,評審們偏好的並非擅於說故事的人,而是主力寫時代的作家,例如最新得主就以描寫蘇聯统治下的人民見稱,相比之下專寫孤僻城市人的村上春樹就絕不入流,反而三島由己夫寫民義、寫武士道才合諾獎的口味。

我該怎寫這個香港、這個時代呢?有甚麼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素材呢?

我很喜歡一句名言:文化人都對政治迫害有種迷戀(這句名言剛剛誕生)。如果要創造一個屬於香港回歸後的一個大師級作家,故事恐怕大多圍繞香港的核心價值怎被無能政府和鐵腕中共蠶食而已,這不都是有目共睹嗎?還有甚麼可寫之處呢?但這位大作家,一定為到他的作品被內地禁止出版,而感到非常自豪。

因此,我尤其喜歡米蘭昆德拉的這個故事:赫拉巴爾是捷克當昤最偉大的在世作家,他的幻想無遠弗屆,醉心於平民百姓的生活經驗,大家都讀他的作品,都很喜歡他。他的非政治化是非常深刻的。然而,在一個「凡事皆政治」的體制下,他的非政治化苦非天真無知。他的非政治化嘲笑意識形態橫行的世界。正因如此,有很長時間,他受到相對的冷落(對於所有官方推動的事務來說,他完成派不上用場),但也因為同樣的非政治化(他也從未投入任何反對政府的政治活動),在蘇聯佔領期間,沒有人找他麻煩,所以他可以出版幾本書。
昆德拉的朋友怒罵道:「他怎麼可以在同行被禁上發表作品的時候,還還別人出版他的書?他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替政府背書?連一句抗議的話都不說?他的所作所為令人厭惡,赫拉巴爾是通敵分子。」

昆德拉以同樣憤怒回應:「赫拉巴爾作品的精神、幽默、想像,都和統治者的心態背道而馳(他們想把我們窒死在精神病患的束縛衣裡),說他通敵,這是多麼荒謬的事?讀得到赫拉巴爾的世界和聽不到他的聲音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只耍有一本赫拉巴爾的書,對於人們,對於人們的精神自由,它的效用大過我們抗議的行動和聲明!」

我們的歧見是根本的,獨立於情境之外,這種歧見存在於兩種人之間:認為政治鬥爭高於具體生命、藝術、思想的人,和認為政治的意義在於為具體生命、藝術、思想服務的人。這兩種態度或者都合情合理,但是誰也沒法跟對方和解。


2015年10月8日 星期四

冥想

很多人把冥想跟沉思混淆,其實冥想就是甚麼都不想,幾乎大部分的宗教都講究這種修練,學校卻不會教。練內功時叫入定,佛教叫坐禪,基督教叫專心一意仰望主,法輪功叫轉內輪,叫法不同但目的一樣,讓意識與外界割裂,平伏內心亂竄的雜念,提高個人的靈力或精神力,達到內省、清明、敬虔、專注。

佛祖釋迦牟尼透過苦修、捱餓、冥想參透生死,耶穌在曠野饑行四十日勝過魔鬼的試探,冥想可謂人嘗試剝離世界去靠近邊緣經驗,一旦越過瓶頸就可以超凡,釋迦學會了神通力(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宿命通、漏盡通),耶穌也開展傳道之路,而凡人們都盼望可藉冥想聰明一點,靠近神明。

但中國歷史上也出現過盲目崇拜冥想的笑話,儒學中的心性派吸收禪宗的思想,在明代有不少文人終日無所事事望天打卦,但求守株待兔某一天突然頓悟成為神人,而摒棄學習和生產,到最後死為廢青鬼。

諸多理論中以佛學較詳盡,務求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得道高僧可以隨時隨地進入「無」的境界,但對於入門者來說,極容易被外界打擾而冥想失敗。舉例說入睡,你可以嘗試平躺在床上動也不動,但不久你就很想轉身來個舒服姿勢,或忽然臉手覺得痕癢很想去搲,你一旦回應這些騷擾,就證明道行不夠。所以,入門的冥想往往安排一個專注的物件,例如傾聽重覆的木魚聲,留心瀑布去沖擊,口中默念上帝等等,利用專一而忘他,進入靜止的意識。

在過程中你會發現意識的流動,例如平日湧現的牽掛事,動人的回憶,或自言自語,當念頭一一閃過,剩餘的就是更本真的自我,無眼耳鼻舌身意,到最後一步追求「無我」,但我認為這一步大可不必,對於現代人來說,發現我執更重要。

2015年10月7日 星期三

爛劇

「不看tvb是香港人自豪的品味。」那麼研究低俗文化的人們就要仔細一看近期的新劇《張保仔》。造型抄魔盜王、港姐的浮誇、特技的不實等等批評都準確,但不到肉。同一個故事,可以透過不同的藝術表現手法去展現,那為甚麼tvb的編導會寧願選擇膚淺而捨棄深度和常識呢?

編劇的能力,往往被僵化的拍攝工序和欠缺競爭的市場所局限,甚至是市場決定了劇本。tvb劇的一大得色是演員經常用自白向觀眾說明內心想法,如果換轉是電影一定受到票房的懲罰,但放到大會堂話劇舞台上卻贏得觀眾的掌聲。自白在小說裡用文字讓讀者了解角色的心理變化,但在電影世界聰明的觀眾就會覺得現實中不會有人笨得把心事或陰謀對空氣說出來,編劇也要花心思利用場景去交代不能說的秘密。那麼,tvb為甚麼喜歡話劇化呢?

電影院裡人人避免離開座位,因為大家都知道任何一幕都不該錯過,然而,電視劇的設計卻必須考慮觀眾「即使錯過也沒有錯過」,它着重娛樂,市場是一群做家務的主婦們,最好是她們在廚房洗碗時也能「聽」到劇情的發展,所以自白才變得不可或缺,因為它正是專為分心的人而設的。

角色四大原形中的騎士和小丑,在tvb劇中出現得最多,十一貝勒是騎士,張保仔是小丑,但最可笑的設定卻是將小丑描寫成騎士的敵人,最後兩面不討好,一方面編劇想利用洪永城搞幾個笑話來討好觀眾,犧牲了張保仔的騎士原型,另一方面陳展鵬又要很認真地把剿匪演得凝重,最後,英雄戲和諧趣劇互相交織,變成鬧劇。而在鬧劇中,正是不計較演技,無視仿真度,謀殺常識。

所以,港劇之死,是形而上的,可笑自有可悲之處,see?

2015年10月6日 星期二

學海無捱,唯勤是戇

即使目不識丁都可堂堂正正做一個人,而讓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學會執手術刀就會害人不淺,這些道理隨便想想也說得出,但我們正身處一個處處是框架的評價制度,用努力堆砌而成的學歷得到它應得的評價和地位是理所當然,但這一群老學棍正正靠學歷經濟學來得道的,很自然就敵視那些沒有相等學歷卻地位崇高的人們,甚至旁敲側擊和打壓,陳文敏和屠呦呦就是例子。

大學中也有這種不對等的情況,高學歷的同儕比拼業績,有人風光,有人唏噓,都難逃學生法眼。一個初入職的助理教授教得一塌糊塗,平常愛調戲女生卻很會寫paper,另一個醉心教學數十年,學識海量卻不工於研究,現有一個副教授的空缺,而制度必會把後者判死刑。學生為他大感不值的同時,也要發現未來在人生職場上,該仿效前者走精面較好。

政府很強調持續進修,人人也明白若要挑戰更好的薪酬待遇,考取更高學歷是無可避免的,但社會正流行一種怪象,推動人們進修的不是精進的熱心,而是莫名的恐懼,彷彿沒有學歷就否定了價值,只有一紙證書才可證明存在,而這種恐怖,跟港大校委批鬥榮譽大律師,和中學科學院拒向諾貝爾醫學獎頒學士學位,是共通的。

幸好,做作家不用考博士。

若為自由故,甚麼不可拋



如果愛情是高貴,拋棄愛情去尋求價值的人就更高貴。40歲的敘利亞籍女子赫姍(Raghda Hasan)不時會用手機自拍,但並非放上fb騙like,而是希望這些照片能慰藉遠在法國的丈夫和兒子。有時在夜深的甜蜜通話後,她就自己一個埋在深深的孤寂裡,久久不能平息。

一九九五年,她的丈夫達烏德(Amer Daoud)在敘利亞的監獄,透過門洞看見這個滿是血痕的女人,不禁由憐生愛,就在牆壁挖出一個小洞交談,談極權政府的欺壓,談童年的美好時光,出獄後很順理成章地成婚,生了兩個可愛的孩子。他們沒有為了苟活而噤聲,五年前赫姍因為一篇批評阿薩德的文章下再度入獄,與家人分離一年後,反政府浪潮迫使政府釋放政治犯,包括赫姍。

如果他們還是年輕,或許會在反抗軍的組織裡當個後勤,但他們有下一代,不得不為現實為未來著想,最終決定逃難往黎巴嫩。然而,想起獄中被虐打甚至殺害的同伴,在貝魯特安居樂業的赫姍徹夜難眠,感覺自己像個自私自利的背叛者,毅然回到敘利亞支援反對派,而丈夫則肩負照顧兒子的責任,申請政治庇護成功,飛到法國開展新生。

人總是顧此失彼,對親人的思念驅使赫姍遠赴法國,共度一段燦爛的短暫時光,但對於同胞的不幸,一己的幸福永遠都是根刺,她在網絡不斷留意敘利亞的形勢急劇惡化,她感慨無力改變,「我隨波逐流,但我的意志一直為人類、為自由、為國家打算。」

她的朋友都被殺死,抑鬱得企圖自殺。兩夫婦為此事談論折衷的辦法,赫姍前往較為安全的土耳其,在邊境擔任反政府軍的顧問,而達烏德則留在法國:「在敘利亞沒有希望或人生,所有人都是待殺的,現在我很感恩孩子們有未來、有快樂,我也祝福赫姍有好的生活。」

「在法國,我迷失自我。」赫姍在這段日子學會調整自己,克服痛苦:「我正為我的孩子建立將來,我希望當他們再見我的時候發現我變強了。」



2015年10月5日 星期一

民族撚

有一種人,你千萬要避免跟他爭辯,就是以民族大義為己任的上一輩,別因為釣魚島是否中國自古永有而被他揑死。談到中國文化,他們會飄飄然,有種優越感,慨嘆今時今日的後生仔不知道甚麼是忠孝仁義之類。我怎會無故談起這種我不願意談起的人呢?是了,是汪阿姐,在電視機裡唱着民族歌,張明敏說香港人為中國送人上太空而感到驕傲時,我的「沙特式嘔吐」又發作。

中華文化是寶,雅利安人當年也看自己的民族是寶,納粹的宣傳機器加以利用,把波蘭說作德意志「自古永有」;遠的不說,普京也宣稱拯救同族子民,派小綠人部隊吞併烏克蘭克里米亞(當地的韃靼人膽戰心驚,紛紛逃亡,怕被敵對民族消滅)。他們美其名是擁護文化、捍衛民族,實質是極右分子,敵視所有非我族類的群體(包括青年和日本皇軍)。

民族和極權綑綁時,反極權的人們很容易就被扣上反民族的帽子。香港親建制的報章和媒體也努力在各個社會事件中,把揮動龍獅旗的照片放大,把種種問題包裝成戀殖,中共也把多層矛盾劃一為人心未回歸,而民族主義者也站在極權的那方,把其他為社會公義努力的有心人都看成本土派。

「南沙群島當然是中國啦!」真想把他送到站滿越南極右派和菲律賓極右派的囚室裡,誰打贏出來了,南沙就歸誰吧。(忘記說,這類人都喜歡去日本旅行。)


2015年10月3日 星期六

千萬別讓人生重來

間中我會夢見自己上學,發現忘記了當天有體育堂,然後就開展一段回家取運動服而不遲到的大冒險,有時則想辦法逃學回去,重點是,那些不是我的母校,同學也不是我認識的,我卻以熟悉的姿態應付了一切。

我有一個噩夢,事實上我未試過這個夢,卻是一個一旦想像就極其害怕的情境,就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重返人生中一個很早的時光,例如,十五歲的某個星期四,但廿多年來的記憶沒有消去。這不是很多人的願望:如果人生可以再來一次嗎?

的確,你有知識上的優勢,可以修正人生的錯誤,甚至可以扮演先知。可是,重覆做以前做過的東西不就是無間地獄嗎?要重新溫習,應付會考,和朋友去去過的旅行,聽聽過的說話,看看過的景點。還有,當我遇上「事先分手」的post-girlfriend 時,我該逃避,還是挽救呢?

我有想過解決方法,就是摒棄原來的人生,因為你經已試過,你大可以選擇另一個可能性,如本讀生物系的我可能轉投新聞或哲學,或者不做教師,去做一個編劇等等。不過,我也遇不上原來人生的好朋友們,即使在大學裡偶遇,他們也只會當你是路人。你總不能走上前證明自己有多熟悉吧?

所以,在那個取回運動服的夢中,看到那些不認識的人跟我老友鬼鬼,一種莫名的恐懼遙遙呼應着,令我更想擁抱只得一次不能重來的人生。

2015年10月2日 星期五

讀與寫的障礙

作者是自由,在於他是他的語言的捍衛者,他不需要討好大眾,他相信正是與別不同的想法才可以貢獻集體意識。讀者也是自由,有人挑自己喜歡看的東西,有些人喜歡找尋不明白或未看過的東西來看。原本,意識就是如此相碰,百花齊放,產生新的想法,但如今讀者和作者之間多了一樣叫市場的東西,它比讀者更先一步選擇了作者,而作者為了被揀選,變成學習寫讀者喜歡看的東西,也就失去了自由。

所以,好的作者一種是服務市場的,另一種是堅持捍衛而改變市場的,但在這個小世界裡,這兩種作者都意識到自己可能淪為失敗者,他們面臨讀者們減少的情境,創世式的想法也漸漸失去受眾,最終來到一個相濡以沫的市場,費勁寫的人少,費勁讀的人也少。書作位一個產品,它的價值首要是知名度,其次是包裝,最後才到內容。高登文學大行其道,是因為它已接受網民的考驗,相反對於一個未受市場考驗的寫書人,出版社的忌憚也相對多了。

如果作者是語言的捍衛者,那讀者就是作者自由的捍衛者。讀者相信他們對世代的觀察和對人性的刻畫,多少批評也鼓勵作者更努力探索存在,而不評論、冷漠、忽略正謀殺了新生的意識。

所以,我嚮往一個所有人都是作者的世界,因為作者必然是讀者,他們互相砥礪和尊重,意識的豐收也有了保障。請記念,在文化沙漠中開闢綠化帶的人們。

2015年10月1日 星期四

一同受難吧

一個人未變成殺人犯,不因為他好人,只因為他未受到考驗而已。在教堂的牧師祝福時間,所有基督徒都是虔誠的,但在IS劊子手的刀下,誰會改口稱信真主阿拉呢?早前看到一段片段,一個敘利亞基督徒從容地背上十字架,面無血色,笑著迎接死亡,他和他的觀眾都相信他終會上天堂,但我更願意相信他的頸項因為信靠上帝而把刀子砍斷了。

聖經有這樣記載,殘忍的王把不肯背棄耶和華的信徒丟進火裡烤,他們竟完好無缺地走出來。很多人都宣稱親眼看見才相信,但在上帝靈內,那些未見稱信的人才是純正和珍貴。在耶穌之前,上帝是樂意顯現的上帝,但當法利賽人向耶穌索取神蹟,耶穌清楚他們的惡意,便轉怒向他們以至世世代代宣告:「這世代再沒有神蹟。」

有人看成神與人的決裂,我看的卻不同,耶穌的呵責宣告了「沒有神蹟的世代」開始,而同時把聖靈賜予相信他的人,施聖的工作落在人的手上,初期教會在迫害中信心更堅,但二千年過後,迫害對於城市的基督徒卻是陌生,同樣,人的聖善也離他們遠遠,個個都是尼采口中逃避考驗的懦夫。

所以,在遙遠敘利亞的這位弟兄跟其他肢體,確確實實向世界施行神蹟,否定了尼采對基督徒的否定,在殘忍的惡勢力中散播平安。我知道你想甚麼:殘忍的不是上帝嗎?他容許這些醜惡,難道全都怪罪人類嗎?別忘記,死亡對基督徒是無效的。相片中失去頭顱的基督徒小女孩,已在上帝懷內安息,遠離人間這個地獄。

耶和華化為旋風使約伯的怒氣平息,而勝過考驗的基督徒,威力比這股旋風更大。佛教強調救難,基督強調受難,這就是分別。


簡述敘利亞亂局

美國空襲IS,然後是伊朗,土耳其邊境炸彈恐襲之後終於派機空襲,昨日法國軍方發布上周戰機空襲的列陣照,今天普京又承認發動空襲。他們炸毁了甚麽呢?十年前伊拉克流傳一個笑話,嘲笑布殊用一枚價值一百萬美元的炸彈摧毀一個一美元的帳篷。到底沒有地面部隊配合的空襲,破壞的是IS的軍事建設,還是當地人的民居呢?

敘利亞的爛攤子不是把IS打倒就可以解決的問題,你看,阿蓋德不都安然無恙未被美軍消滅嗎?光是敘利亞反抗軍就有十多個派別,反阿薩德政權同時又互相攻伐,暗地裡各自找沙特皇室、埃及兄弟會、巴基斯坦阿蓋德、土耳其東伊運等無數金主索取資源,千絲萬縷的渾沌中已建立起自有的秩序,所以對於習慣亂局的中東人,意圖重建秩序的外國勢力才是真的搞亂檔。

亂局中最大得益者恐怕是軍工業和野心家,就在一星期前,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湖罕有地帶領軍官飛往莫斯科,與普京閉門會談,顯示美以關係的新冰點。黎巴嫩向來是俄國的盟友,內氏宣稱此行的目的是向普京備案,表明將會有軍事行動阻截伊朗向真主黨提供軍援。然而,桌底的交易不會明言,沙皇的友誼之手恐怕默許了更大的吞併。

IS在中東的擴張接近飽和,東止於巴格達,西止於大馬士革,於是最高危的地方反而在東南亞,吉隆坡成為IS新血的來源和中轉站,大量青壯被蛇頭運往孟加拉培訓,最後輸入敘利亞前線,而長期在大本營的老鬼卻隨難民北上,經希臘和馬其頓進入歐洲,隨時策劃新一波恐襲。

如此看來,普京駐軍敘利亞,不過是為保阿薩德政權而跟美國對著幹,奧巴馬不派地面部隊的底線受到挑戰,他也不得不承認扶植反抗軍失敗導致形勢惡化,美國難辭其咎,大量美軍武器現被IS用來殘殺無辜。這時,阿薩德坐在大馬士革官邸的皇座上呵呵大笑,多虧IS動亂,他才得保江山。而對於IS高層,只要終日與平民為伍,就可免被無人機狙擊;有空時砍幾個頭,上載兩條短片,就可凝聚組織;用人質換金權,雜牌軍火自然源源不絕地奉上。

這時,習近平在聯合國宣布組建一支八千人的維和部隊,但請注意,他隻字不提中東,只表明將進駐非洲,背後玄機,請自行參透。

不知道內情的人,才會相信空襲,誤會世界還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