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放回架上

「一顆心能盛裝多少腦袋裡的回憶？」她再問一次，我還是那答案：「一個拳頭般大的心臟，就夠推動整個身體的血；我想回憶也是一樣。少少的觸動，已夠牽起幾世的回憶。玻璃杯保持虛空，妳便可以持續品嘗不同的酒。我們的記憶一瓶瓶收藏在地底酒窖深處，只待妳興致，拿著空的酒杯逐一細味。好的酒，妳不想很快就飲盡的，便放回架上，留給將來的妳。」

「男孩子也對那種媽媽溫柔的憧憬呀？應該很少承認對呵護的追求吧。有時候，真不知道做男生還是女生的好。」

我說了一個故事：



『家長日完了，小男孩在回家的路上，一臉怒氣。爸爸在旁邊觀察著，見他怎都不回話，怎都要自己揹書包，也不再多說。小男孩走得很快，爸爸只好從後趕上。以前都是媽媽陪兒子去家長日，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竟然有這種收場。

一開門，小男孩衝到大廳，大力坐上梳化。爸爸見狀，冷冷地說：「你是不是以後都不要爸爸啊？」一入耳，他抑壓已久的情緒「嘩」的一聲爆發出來，哭得滿臉通紅。爸爸穿過狹窄的巷子，來到他的跟前，溫柔問道：「你親口話我知，為甚麼要動手打同學呢？」像班主任的提問，小男孩未想好便反駁：「他話我我就打他！」

爸爸早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班主任已全部告訴他。昨晚兒子向媽媽哀求要她陪，死都不肯爸爸來。老婆見到心酸的他，拍拍他的肩，「別放在心上，他還小。」她只好哄小男孩到學校門口才離開，小男孩愛面子，幾不情願也裝作堅強。聽了講座，老師分開了學生和家長來處理，小孩子都在另一個課室裡玩。「哈，原來你有個跛阿爸，難怪你次次體育堂都跑第尾啦！」怒瞪一眼！「你將來就好啦，不用罰站，永遠都有輪椅坐。」他一手把那胖同學推倒在地上，發狂的猴子也敵不過大灰熊，身旁的男孩吶喊，他們便打得更兇。幾個女孩叫了老師，才可分開那滿面血痕的他們。

「孩子，你不愛我嗎？」小男孩止了淚水，默不作聲。爸爸說：「過來，摸摸我的手臂。」小男孩初初懷疑，見他沒有責備的語氣，就伸手去摸。「其他人的爸爸，有沒有你爸爸手臂那麼強壯啊？」他輕輕搖頭。爸爸續道：「以前你媽媽常笑我雙手瘦弱，若不是沒了這雙腿，我也不會得到這雙手。」他定睛。「為甚麼覺得跑不動的爸爸就很差呢？你來告訴我，有兩個蘋果，一個只咬了一口，另一個被人吃了一整圈，哪一個比較可口呢？」「後面那個。」「孩子，你就是後面那個，上帝只願意在芳香的果實上多咬一口。你的眼睛見到了缺憾，便逃避它，你的舌頭永遠都嘗不到甘甜。不斷打擊才能鑄出好劍，修剪後才能開出更多的花。沒有缺憾的人，便沒有蒙受祝福，因為克服困難的人，才是真正的堅強。」

小男孩望望輪椅上的花痕，心中好像沒有那麼難過，開口說：「那個肥仔是個好完整的蘋果，是不是？」哈哈，爸爸一笑，摸著兒子的頭，把他擁入懷中。不是日日推動這雙輪子，這刻我便沒有這雙堅強的膀臂，給你安全感、給你溫暖了。』

她停頓良久，悠悠道：「天父創造一切美好的，可是一不留神，人類太自我，看不清前路了吧。氣肥仔同學、氣自己無能為力、氣不完整的爸爸，倘若我們沒有被天父寵得那麼珍貴，也許，我們不會常常像小孩一樣──在回家的路上，一臉怒氣。父親悄悄把缺憾堆藏在孩子心內，隨著年月流逝，這種美發芽了嗎？」

「一顆麥子不死，就結不出新的顆粒來。」我突然想起這句話，「過去的因，有合適的土壤，就會發芽。我是這樣希望的。」

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