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9日 星期五
監考
我還坐在台下等待開考的時候,一定沒有想過將來變成派發試卷的人。離下午一點半還有四十分鐘,禮堂還一片漆黑。隨著試場主任亮燈,台上一箱箱簿卷和一切應用的儀器都呈現出來。我們要在空蕩蕩的木桌上安放好各項東西,三四個人剛好應付二百個座位。我負責派發一疊沉甸甸的barcode labels,二百名考生按次排好,我也由一號位按次派起。
名字,座號,編號,呈考高級程度純數。一塊立方竟能如此容易地將人的獨特性磨滅掉,所謂名字不過是一串串大楷英文字母。制度就是制度,追求人性的話就不該進入制度。
其他人都派上黃簿藍簿草稿紙,規律感漸漸在這個空間裡累積。一兩個水瓶被遺漏在椅腳旁,橡皮擦的碎屑散滿桌上,這才是人生存的痕跡。
不消兩分鐘,二百個座位便幾近坐滿,各自取出所需的文具。我也要記緊派開考之後怎樣用掃瞄器為他們登記,一種以前沒有的技術。對啊,以前沒有,為甚麼現在又需要呢?
考生都將barcode labels逐張掀開一隻角來,我想起菠蘿。一開考,壯觀的場面出現,他們紛紛把標籤貼在答簿上,恰似競賽中的民工在投入生產。
我負責收回無人應考座位的東西,一共有七個,都算非常多吧。那麼難得經歷會考後晉身高考,也付了考試費,而在決戰時刻缺席,若不是難言之隱的憾事,就是自知必敗的傻事。這百分之三看不見的人中看見社會的縮影,人們從他當做的事情上抽身出來,或許做更有意義的事,或許過得頹喪,但這百分之三與餘下的九十七便構成龐大的對立,我不能到你那邊,你也不能到我這邊,永遠無法了解彼此。
三個小時絕不易過,他們要把兩年的功力用在一時,多給兩小時的話他們還會繼續寫下去。對於我這個只在觀望,閒來遞上草稿紙和帶人去洗手間的監考員,在頭一個小時過去後便感到難熬。當我經歷完一場思想的旅程後,原來只經過了五分鐘而已。在房間裡旅行的技巧已經用盡,腦內的音樂都loop到煩悶,現在只好掏空自己,甚麼都不想。
唯一深刻的,是自言自語中的一句偈語:你要我多考一次也考不到吧。
那不是辛苦的問題。而是意識到自己反不如初。雖然說是社會的規範迫使學生費上多年的心力去拚好一場漫長的考試,但起碼每個人都不得不盡全力去做,去觸及自己的極限,去投入一切去完成一件事。而我自由了,卻失去這種全情投入的熱情(即使是恐懼也算正面,因為是推動人向前邁進)。除了睡覺外,我還會連續三個小時做一件甚麼事呢?我想不到,當甚麼都不必去做的時候,那就甚麼事也不做吧。
祝福那193名考生吧。我在他們之下,他們能考,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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