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31日 星期日

一月已過

「一月就當作2016年的試用版吧,二月一號開始,我會正經地實現我今年的計劃了!」聽到這句話,我想起另一句話:君子立恆志,小人恆立志。

我都知知易行難,那為何你明知故犯呢?為甚麼人類總是犯上重複的錯誤呢?

錯在這人人都喜歡說的四個字:活在當下。

自我的連續性建立在時間的基礎上,「我」是自我歷史的總結者,也是自傳下一頁的作者,生命本來處於開敞狀態,迎接各個可能。然而,跳上一個更高序的人生需要消耗能量,你會對不可預測的未來束手無策,而活在當下,可以省卻煩惱。

人是自由而被動的動物,他甚麼都可以做,也可以甚麼都不做。你想想,是甚麼促使你採取每一個行動呢?你因為飢餓而進食,因為寂寞而求愛,因為疲倦而睡覺,因為沉悶而娛樂。但你有一種需要,比起這些慾望更超然,就是你渴望價值,而正正是價值組成你那些新年大計。

自我實現和活在當下是誓不兩立的,慣常的生活方式令人恃寵生驕,很多人埋怨工作辛苦,實際上卻依賴營營役役的生活模式(Everydayness),因為循環封閉而安穩,它不需要面對未來,它給予滿足及自我把握的假象。你或者反駁說:「不對哦,我賺錢不就為未來着想嗎?」既然你這樣就滿足,你又何必定下新年計劃呢?

「我真是對未來沒有打算。」

真的有這種人,而且很多,我也曾經這樣。要改變這個情況,你必須抽離自我,對自己說:「你不可以再這樣了,你要想想下一步想做甚麼。想到了,要想怎樣做。知道了,就要理解自己將要犧牲甚麼,如何有效把原本渾渾噩噩的時間花在計劃之上。還要不時提醒自己,不要抑止對未來的憧憬。」

你休息夠了,逼迫自己出發吧。

2016年1月30日 星期六

觀自在

咖啡師今天看起來神不守舍,不時望着窗外。女客人問:「怎麼樣?你在等一個人來嗎?」

「沒有。」他只冷酷地應了一句,便轉身製作奶泡。

一到三時二十分,一位老婆婆就會推着載滿紙皮的車走過店門,日日如是,如是者當咖啡師看見婆婆經過,就會知道現在是三時二十分。

現在,每逢三時二十分,她都會望向門外的石板路,想像她推着紙皮經過。

他跟婆婆有深厚的情誼嗎?其實他們沒說過半句話。只是從咖啡師在這裡工作開始,他就看慣了婆婆是平常世界的一部分,沒想過她有一天會從此消失。生命的時鐘彷彿失去了一塊零件。

他很傷心嗎?他也不確定算是甚麼情緒,明明是個陌生人,偏偏那麼在意。他從老婆婆的觀點反看自己,不過是個普通的店員,忘川的一葉而已。他讓婆婆留下的記憶可能只有烘豆的氣味。

想到這裡,俯視店裡的客人,他頓覺看破了宿命,在每個人身上看到各自的軌跡,他們來自不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去處,但此時此刻,所有軌跡都在這間咖啡店裡匯聚,相見卻不相逢,相忘於江湖中。

而他,瞧見眾生的流竄,便湧起莫名的感動。

「願她安息。」

2016年1月29日 星期五

藝政

一個國家,兩個種族,如果彼此不能和平共處,即使成功分割成兩國,也難保兩國日後不會互相攻伐。(印巴衝突正是源於印度教和穆斯林的爭端,以及英國劃界問題。)

猶太指揮家Daniel Barenboim和巴基斯坦裔的作家Edwards Said在酒店大堂了解彼此的想法後,都認為促進以巴和平進程的不是武裝獨立,而是先化解兩者之間的仇恨,於是決定藉音樂的力量,成立威瑪工作坊,讓以巴的樂手在和聲中跨過種族的籓籬。

藝術家JR也曾造訪以色列展開一個化解仇恨的計劃,他分別在猶太人和巴人的族群裡尋找同一職業的人,為他們拍攝單人硬照,再在鬧市的牆上讓兩者並肩展示,然後反問群眾:「哪個是猶太人?哪個是巴人呢?你分不出吧!」以齊物哲學化解紛爭。

香港人很工於批評,對於化解群體間的仇恨漠不關心,甚至幸災樂禍。而我相信,政治不可以的事,藝術可以,事在人為。

2016年1月28日 星期四

危情驚變

單身的時候,我們希望愛情能讓生命帶來轉變,是憧憬引領兩個人步入愛情,而時間也一直消耗着憧憬,直到對關係失去前瞻,用關懷掩蓋焦慮,他們就會進入愛情的隧道階段,要麽一同尋獲新的願景,不麽因為了解而分手。

如果你明白愛情是一場冒險,可能造成傷害,抑或承受傷害,你便不會許下不設實際的諾言。人的恐怖之處,就是他生命中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甚麼都不能確定。

是愛,讓是衝開道德的枷鎖,與一個陌生人建立關係,向一個人透露自己的底線和弱點,這種邁進不能保證我們會更愛對方,甚或愛得更少。怎能讓自己愛得更多呢?當你要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已意味關係已響起警號,因為你需要一些理由說服自己愛下去,你正在沙漠之中尋找水源,眼下只有兩條路:要麽努力磨合服從道德,要麽背叛對方重獲自由。

有條件的愛,較博愛低等,但你要承認你所憧憬的愛情其實充滿條件,你對另一半有要求,你希望滿足是雙向,你不甘永遠吃虧,你期望在他人眼中匹配,很多很多,表面上我們聽憑感覺,但感覺背後充滿審視和計算,為了相稱的另一半,我們不惜代價付出生命,但若發現另一半不相稱,我們也會不惜代價離開。

你就認了吧。人都是愛自己多過愛別人,如果你愛的人不愛你,你會因為對方找到更好的伴侶而欣慰嗎?你內心會冒起千百個質疑,但都可總結成一個問題:為甚麼對方不愛我呢?

愛情之所以浪漫,不是因為它至死不渝,而是它會隨時消逝,因為我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未必可以廝守到老,所以當下把握愛意和時機才顯得逼切,人生沒法重來,我們懼怕錯過,即使我們預知可能會失敗,卻不肯放棄愛一個人生的過客,我想,這就是人最浪漫之處,也算是最悲涼。

2016年1月27日 星期三

疆人有話兒

我的上司小時候在新疆待過十年,當我問他和疆族相處的情況,沒想到他回答說:「根本不會和疆人玩,漢人是漢人的地方,疆佬有疆佬的地方,不會認識對方。」他沒有告訴我一個福建家庭入住新疆的原因,我想像或許是中央漢化政策的一步棋。

既然問下去也沒有意思,我便戲謔說:「你小時候是不是被疆人欺凌過,所以不想說呀?」

談回納塔薩兒。

她談台灣時,很強調國民黨也不是好人:「他們高舉大中華的旗幟,逃到這個島上,把本地人看作蠻夷,美其名是教化,其實跟共產黨一樣,壓逼外族,實施漢化。所以,他們會放話說台灣人都是中國人,背後卻省略了種族清洗的歷史。」

「就像歐洲人去到美洲,殺了過百萬的印第安人,然後高呼My Land。」我也很感慨,香港人回歸後敵視內地移民,但他們的祖父母不都在五十年代逃難來香港嗎?同時,他們也敵視原居民,因為不滿他們攬丁權而自肥。誰是我們,誰是他們,永遠是社會學最棘手的問題。

「美國,好像全世界人都想搬到那裡,」她沉思了一會:「我不想為尋找自己的理想生活,而背棄自己的民族,」

「但不是有一種人叫難民嗎?他們被迫離開出生的地方,被迫在他國尋求庇護,沒有所謂背棄或不背棄呀。」

「離開是自由。那離不開的人怎樣辦?有些人有能力離開,卻選擇留下來。他們原本可以跟愛人遠走高飛,卻受不了良心責備,受不了獨善其身,受不了家鄉的朋友受苦,寧願一起受苦,這樣比較快樂。」

「寧願一起受苦,這樣比較快樂。」我不禁重複她這句話,腦裡想起爭相抓緊開往馬其頓火車窗框的敘利亞難民,想起有些人怎也要留下來跟阿薩德拚命。而我,又為香港付出過甚麼呢?或許我跟大部分香港人一樣,是個只顧個人幸福的難民。

疆人有話兒

納塔薩兒是一位新疆美女,但她不會自稱是中國人,在她的臉上也沒有華人的特徵,只有深邃的眼窩、高高的鼻樑、琥珀色眼珠。純淨的突厥血統讓她自豪,她發誓說只會與新疆人結婚:「我不會讓中央得逞,如果有一天所有族人都流着漢人的血,那我們再也沒有理由爭取應得的尊嚴,應得的土地。」

聽着她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我只感覺自己跟一個外國人聊天,而在她眼中,我這個香港人也不像是中國人:「我不是仇恨中國人,只是你不能強逼我們認同中國人這個身份。你們香港人比較幸福,不用面對漢人武警,買菜刀不用實名登記,但有一點香港人讓我失望的,就是你們不關心受欺壓的新疆人,我看過你們的主流報道,都把為同胞爭取權益的新疆人描寫成恐怖分子,把政府的鎮壓說成對的。」

「但的確有疆獨人士跑到火車站砍死很多人,這些行為不都應該譴責嗎?」我很小心用字,因為我怕她太激動。

「他們是不對,但把所有支持新疆獨立的人看成殘忍血腥的也不對呀。現實是,溫和派的生存空間非常狹窄,因為沒有成效,政府不會聽的。我也聽說不少人跑到敍利亞投靠IS,我覺得是逼不得已。就像巴勒斯坦,如果溫和派與以色列談判失敗,人民自然會傾向武力派,拿起石頭扔向坦克。」

我也不知道該說甚麼,如果新疆獨立是爭取尊嚴的唯一手段,我會支持;但如果政府的自治政策足以令疆人活得有尊嚴的話,那就該避免犧牲。但我沒有把想法告訴納塔薩兒,因為聽起來非常犬儒。

「所以,我很盼望台灣能夠正式脫離大陸,」她轉談願景:「獨立,不是為了反中華,而是為了擺脫邪惡,重奪自由。」

2016年1月25日 星期一

繁星的一顆

「每次從望遠鏡看見無數的星系,我都會驚訝我們不過是銀河系裡太陽系的一顆星。如果世上只有人類有智慧的話,那未免太過孤寂吧。而全宇宙的唯一意識,也會隨着太陽的蒸發而終結。」

「但宇宙還是依舊膨脹着,崖下的紫色小花,即使從未被人看見,它還是依舊存在。」我的回應明顯比她的論述弱多了,她雖然是個天文學家,但許多時說話比詩人還有詩意,令我聯想整個宇宙都繞着她打轉,而我只是一顆從無盡處而來的彗星,擦身而過,然後又邁向無盡處。

宇宙之大,人類顯得非常渺小,這種說話誰都懂說,但由她說出來總是與眾不同,因為其他人只算聽說過宇宙的浩瀚,卻只有她親眼看見。所以,在她面前,我都會自覺很渺小,但我很樂意這樣仰望她。透過她,我得見整個宇宙。

「三維空間只是人類思維局限的心理投射,你沒法想像一個四十二維空間的樣子。但你知道嗎?數學模型推算出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宇宙其實是二維的,即是平面的,沒有厚度。」

「所有的星體都在同一個平面上,而且沒有厚度?」

「是呀,就像一塊長方的薄膜,因為趨向無限闊,所以厚度也趨向零。而這個宇宙不只得我們身處的這一個,可能有七個平行宇宙,甚至更多,一塊薄膜疊在另一塊上面,彼此的距離非常接近,卻又不曾相碰,因為這樣會觸發毀滅。」

「從這個宇宙跳到那個宇宙,可以嗎?那裡是不是也有一個地球,有着你和我呢?」每次想到,她現正身處宇宙的某個地方,我都會憶起這個超現實的假設。望着同一片星海,我在這裡,她在那裡。宇宙連繫着我們,傳遞着愛;但宇宙也分隔着彼此,即使沒有距離,也沒法觸碰。

2016年1月24日 星期日

冰馬俑

1926年,加拿大有一群野馬為逃避森林大火而跑下山,火舌一直追趕,牠們看見前方有一個湖,心想得救了,便一擁躍入,沒理會厚厚的積雪,以為自己可以遊到對岸,結果冰水迅速吸去體溫,上百個面容扭曲的馬頭被困在冰裡,維持奔跑的姿勢,彷彿等待春天來到,牠們就可以獲釋。

作家馬拉帕蒂被這宗新聞深深吸引,於是在小說《皮》的第一部《馬》寫入這個場景,整本小說由一連串荒誕事件所組成,而且互相呼應。他描寫美軍在漢堡市投下燃燒彈,講到居民為了撲熄身上的火焰,紛紛跳到河裡,但火一碰到空氣就會重新燃燒起來,所以人們要不停把頭沉在水裡,,又冒出來呼吸,持續好幾天,「成千上萬顆頭露出水面,轉着眼珠,張着嘴巴,說着話。」

不知怎的,看到過百個觀霜的香港人被困大帽山上的新聞,我就憶起這個故事。後來發現,它們的共通處,就是荒誕得不像現實,卻千真萬確。

荒誕的殘酷是,它總是以嶄新的姿態重現,新的荒誕來到,換走了舊的,我們不斷遺忘那些荒誕的記憶,最終也遺忘了荒誕本身。所以,見怪不怪是難以根治的病,它令人面對任何世事,都一笑置之。

故事還沒有完結。

2016年1月23日 星期六

超我體驗

大腦是一個會放電的器官,一個低能的人,其大腦的功率會比正常人低,只能處理簡單的問題,對複雜的推理會引發短路(short circuit),容易發飆和無理取鬧。若想提升大腦的功率,就必須增加電路的網絡,激發更多神經突觸的連繫。

當你閱讀時看到有啟發性的地方,就會有一陣爽腦的感覺,那就是新的電路形成的證據。而為甚麼應付考試時不能單靠讀一次書、要不斷溫習,是因為新形成的電路非常脆弱和易毀,重複思考可以令電路重新通電,強化連繫。

然而,動物本能傾向儲存能量而減少消耗,所以大部分人也傾向不想用腦。練腦的人必須對抗本能,在大腦命令你偷懶時必須逆意而行,面對很深的問題必須用力想通它,這樣電荷的閥值才可不斷提高,可以應付層次更高的難題。

所以,練智力的長跑漸漸變成練意志,當你挑戰更高階的抽象思維時,本能總是拖你後腳,而你必須跟懶惰等慾望拔河,讓靈魂脫離肉體的限制,這也是康德所講的「自律即自由」。

當你不再低能,你會奇怪為甚麼好些問題好像不加思索就可以得到答案,因為神經的電位傳遞不過是0.02秒的事,你可以瞬間在腦海中建構整個宇宙。

完成智力與意志的訓練後,下一個階段就是直覺,一種超然於邏輯理性推理的能力。

弔詭來說,直覺不需要訓練,因為它一直都在,問題是人類選擇了理智與感情,而摒棄了直覺。直覺往往是潛意識的暗示,不斷在耳語,所以你需要做的是尋求它的聲音,亦即是有意識地探索潛意識的宇宙。

你必須離開你的地球,切斷所有跟這個世界的連繫,閉上雙眼,全身只剩心跳和橫隔膜的自主運動,進入冥想。開始時,或許會有些地方痕癢,想伸手去抓,但你要清醒,你的皮膚並無感覺,只是大腦的感覺神經元因為無所事事而騷擾你,你要漠視它,直至關閉所有對外界的感知,踏入內界的領域。

我要做甚麼呢?你甚麼都不用做,你只需好好觀察腦海不斷浮現的每個念頭就可以。當然,你不可放鬆到入睡,你要盯實漆黑的眼簾,漸漸會發現有些暗波在擴散,而這些暗波背後,隱藏着你個人潛意識的浮世繪,在黑色背景的黑色線條上,畫上了無數張你記不起的臉、古怪的圖案、建築物和風景等等。你可以試試由左到右掃視一下,沒錯,你的意識正在移動,以佛學的術語,你正進入第七識末那識。

接下來的,篇幅所限,我就不教了,因為我也是拓荒者,尚未找到下一個可以着陸的星球。不過,我感覺多了一些超我的東西,以致日常不時出現超凡的體驗。

2016年1月22日 星期五

心智的力量

科學家找來兩批年輕人,一批每天做15分鐘二頭肌負重訓練,另一批則被迫在椅上靜坐15分鐘,幻想自己舉啞鈴練老鼠仔,結果顯示沒有做運動的組別,其二頭肌的增長竟然有訓練組的30%,證明思想可以改變肉體。所以如果你想減肥,務必要相信自己會瘦下來。

現代人不願相信念力,把「信主後癌細胞不再擴散」之類的說法視作迷信,結果人淪為念力薄弱的科學主義者。你怎麼用科學解釋一個西藏喇嘛可隔空在牆上繪出曼陀羅圖案呢?你怎麼解釋當至親離世時、未知噩耗的你會感到悸動呢?

人類的大腦有塊叫腹內側前額葉皮質的地方,專門為所有現象給予理由,儘管理由是極度荒謬,它也會控制意志,造成先入為主的效果。所以,當你遇到蠻不講理的藍絲帶時,與其與他爭論,不如偷偷餵一粒腹內側前額葉皮質抑制劑更實制,或許他會突然頓悟說:「對呀,為甚麼我要相信政府?」

人的念力沒有消失,它只是被左腦的邏輯機理所佔據,好讓人應付複雜的日常生活,這種理性的代價是令現代人的左腦很發達,右腦萎縮,人們談吐不再有詩意,也拒絕創意,背棄浪漫,盲從權威。

身為作者,也會感覺到夢醒時分靈魂最澎湃,因為左腦還未活躍;當我聽一首歌或看一齣電影時流淚,我就知道右腦正在感動;當我放棄為荒謬的時事給予解釋時,便感到思想自由的快感,因為脫離了腹內側前額葉皮質的控制。

明天再談念力的訓練。

2016年1月21日 星期四

文壇

日本第154屆的芥川賞、直木賞結果出爐,其中後者得主青山文平已屆67歲,《若得嬌妻》獲獎原因也跟年齡有關:「到了他這個年紀,歷經許多人事盛衰、生離死別,青山巧妙地將其融入小說中,整部作品輕快且明亮,不會讓人感覺人生的沉重感。」評審的一句解讀,勝過百句「都幾好睇嘅」。

即使閱讀風氣變差是大趨勢,但日本值得欣賞之處就是堅守每個文學大獎的權威,可以打破市場的尺度,讓每個作品得到應得的評價,也有利作者的發展和競爭。

曾有批評指台灣的文壇的敗在文學獎泛濫,作家應得的鼓勵淪為雞肋;香港卻走向另一個極端,沒有人理會一年頌過甚麼文學獎,把書籍的權力全交給出版商,結果傾向通俗和娛樂。

在這蔑視權威的反叛時代,為甚麼作者們反而渴望一個非民意的權威月旦機構呢?

我相信每個作者都想維護自主,在創作時不須顧慮大眾的認同,而facebook 的出現正正改寫了作者和讀者的關係,我們可以在24小時內得知作品有沒有影響力。我觀察到(我也面臨這個危險),網絡作者變得遷就讀者,沉迷搞啅頭,最後連文章都不寫了。

沒錯,如果寫一篇文篇比不上一個顯示「別怕,有我在」的圖片,他們為甚麼不把心思投放在創作sound bite呢?結果,他們退化成經營讀者的人,每個小時在fb上打一句詩、一句怒罵或一個問題,所賺得的回應往往比長篇大論划算。

我並非批評這些人做得不對,只是想指出fb的運作模式改寫了文學的結構,所有人都爭着把想法總結成一句說話,像不斷向讀者投食營養藥丸,卻放棄了烹飪,不再飽製盛宴。

如果你看到這一句,恭喜你,我會為你煮下去。

2016年1月20日 星期三

不是之父母

寒冬的夜,凌晨兩點,在放工回家路上,偶爾會見到一對年輕父母推着嬰兒車漫行,如果他們不是無家可歸,我真是沒法原諒。

這也是我未想擁有下一代的原因。生小孩代表要改寫已有的生活方式,把心思意念全神放注在小生命之上。很多人沒有意識到(因為他們沒有他選),成年就如站在分岔口前,一條路是通往自己的夢想,另一條路則以養育下一代的夢想為夢想(所以沒有夢想的人總想生小孩,偉人通常沒有下一代)。

生命的力量是有限的,可悲的父母,往往透過子女去完成自己完成不了的夢想。自己學業無成,就想催谷子女成績;自己沒有藝術涵養,卻逼子女學樂器。

然而,想到畢彼特和安祖蓮娜祖莉這對收養眾多孩子的伴侶,我都會質疑分岔路的假設。當然,富有是一個先決條件,讓人有餘暇既照顧孩子又追逐夢想,但他們擁有而我們缺乏的,正正是父母的智慧。

從來沒有人教我們怎做父母,他人催逼你生育,但對於養育,他們也一無所知,更遑論視作一門學問,把責任全卸給教育。有很多父母,在教小孩子做人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原來並不懂做人。

所以,當你想生育的時候,不要當是一件私人的事,要想一想人類的未來、這個文明、這個社會,我到底只想自私地把基因保留在世上,抑或播下一顆造福人類的種子呢?

2016年1月19日 星期二

復古變時興

在《地球另一端》的小說世界裡,有好些章節完全抽離故事來回顧故事,彷彿在提醒「這是一個故事,不是真的」,於是不少讀者反映那些位置閱讀起來會感到突兀,打擾他們已有的投入。

這算是一個實驗,說明即使我們是廿一世紀的新人類,在小說上卻維持保守的態度,維護故事的客觀性(講故事的人必須隱身,第一身也是如此),卻排斥小說的現代性(作者隨時介入故事,就如沙特的小說一邊說故事一邊批評角色)。

所以,我寫《捉姦》時會保守一點,寫《愛樂》會前衛一點,挑戰讀者的尺度。

幸好我活在廿一世紀,否則可能有很多朋友因為這種歧見而和我絕交。我不是說文化大革命或蘇共極權統治下那種抹殺所有前衛作品的藝術史,在那個時間,人們聽從黨的意志而沒有自己的意志。我所講的絕交卻是發生在十九世紀的新歐洲。

1801年,貝多芬發表第一號交響曲,開啟浪漫主義時代,藝術不再迂腐於形式或物體,而是歌頌人的意志,強調人的主觀情感。這股革命思潮吸引無數年輕人追隨,例如舒曼和李斯特。

然而,布拉姆斯望見同儕不斷拆毀舊有建築,卻看到浪漫主義底下那舊音樂的瓦礫,在他眼中,貝多芬的偉大,就是他不斷發掘主體情感時,也堅守古典的美好,他甚至復古到用巴哈式賦格完成第31號鋼琴奏鳴曲。

可是,在同儕的眼中,布拉姆斯的保守卻罪大惡極,因為他阻擋了浪漫主義除舊迎新的進軍。所以,當他用兩部鋼琴試彈第四交響曲時,朋友難以忍受那復古的風格,和他絕交(今時今日,很難想像有人因為藝術的分歧而跟朋友絕交)。

有朋友為布拉姆斯着想,勸他放棄首演,但他一意孤行,為了證明古典音樂的價值(後來有人用新古典主義去形容)。結果,聽眾的掌聲回應了那些絕交的浪漫主義者,甚至瘋狂到一個地步,每個樂章都掌聲雷動,有三個更被要求重奏。

「De--dum,di--da,De--dum,di--da」在e 小調的肅殺氣氛下,第一樂章樸實地運用最基本的樂理,三度音程反覆行進和倒置,單聽開始的八小節就已教人心碎。布拉姆斯的浪漫不是想怎樣就怎樣,它必須服從於形式(音樂的道德),聽起來卻比浪漫主義的作品更細水長流。

來到第四樂章,基本上只由八個和弦組成,全曲不斷重覆這八個小節的變奏,卻在這規範下引來更宏亮的高潮,當時的人根本沒想過如此復古的作曲手法竟然有這個效果。

想聽的話,可以尋找Carlos Kleiber的指揮版本。無論音樂還是小說,我想,能夠結合古典和新思潮的作品,才可稱作偉大。

(圖片為第四交響曲四個樂章的起始旋律。)


2016年1月15日 星期五

「獨」善其身

「票投國民黨,台灣變香港。」看見這句口號,作者也只好苦笑說:「真的,不要淪為香港。」明天就是台灣人命運自決的大日子,可能是亞洲史上最有水準的真普選,示範政黨輪替的好處。

這幾天卻有一條有趣的副線浮面,那就是黃安向中共媒體「舉報」台籍韓星周子瑜揮動台旗。之前他已打碎了不少台灣人在大陸的飯碗,也打碎自己的人格。而台灣人也發揮我衛我城的精神,紛紛抵制黄安,令到這個賣台賊要尋求黑道庇護。

出賣者當然不認錯,還敢呼冤說:「我只是反台獨而已。」難道這就是傷害同胞的理由嗎?但你要知道,以言入罪一直是中華文化的垢病,朱立倫也一直質問蔡英文的兩岸政策,見縫插針。中港關係怎樣,中台關係怎樣,其實個個心知肚明,卻誰說真話誰被打。我們一邊仰着中共鼻息做人,一邊捍衛本土,但出賣者總是盯緊你的一言一語,硬要把愛本土的你說成出賣者。

為何反共是一個罪名呢?

在香港做兩岸新聞,不能說台灣總統馬英九,要說台灣的總統馬英九;不能說台灣國旗,要說青天白日紅旗;最新連「中港」也被說成分裂國家,要說「內地及香港」……說到底,中共和出賣者都自卑而自大,不能控制民心,唯有控制你的言語,很容易被得罪,而且窮追猛打。

蔡英文說「兩岸關係維持現狀」,朱立倫還不滿意,難道要高呼支持兩岸統一嗎?

千萬不要,不要變成香港。

(剛剛看了周子瑜的道歉片段,氣氛與IS處決人質片段無異。)

2016年1月14日 星期四

速度等如距離除時間

今天渣打馬拉松,有很多朋友在我還在被竇未醒之際,用意志跨越人體和距離的界限。在這個愈來愈快的年代,跑步讓人得享生命中的緩慢,而在這個停滯不前的人生,可以稍感前進的欣慰。

跑手追求速度,訓練體力與魄力,務求用最短時間完成最長距離。

但有些事情是快不了的,我們唯有花上更多的時間去克服距離,歷史證明蔡英文沒有白費敗選後的四年,她說要跑完這最後一里路,果真做到了。

我說過,這是個愈來愈快的年代,科技讓我們指掌間就能由這裡去到那裡,距離彷彿不成問題。那些空了出來的時間,卻沒有令彼此的距離拉近,我們還是天各一方,哪裡都去到了,卻哪裡也去不了。

當距離不存在,連速度也不存在,時間還有甚麼意義呢?《阿甘正傳》的阿甘回顧匆匆一生時發現這絕望真相,毅然拋開束縛,由家門口一直跑到美國的東岸,「跑到盡頭了,哪又怎樣呢?」

他沒有答案,於是又由東岸跑到西岸。在這人生的大長征中,很多時間多餘人生空虛的人看在眼裡,心想這個人如此喪跑,一定自有目的,便跟着阿甘的步伐,追隨者愈來愈多。記者問阿甘,這樣跑的意義何在呢?是慈善?是挑戰?

「沒有目的,我只是喜歡跑而已。」

追隨者或許自知沒有目的,卻寧願相信意義,帶領他們在人生的旅途上跑動的,是空虛。但有一天,空虛停下來了,阿甘忽然回頭慢行,「我要回家了」,遺下一群信徒,在公路上茫然若失。

「那我們怎麼辦?」

倘若所跨越的距離如此莫衷一是,跑下去還有甚麼意思呢?

然而,這趟跑越美國之旅,讓安坐戲院的觀眾明白到,跑動是靈魂,距離是人生,如果他們沒有跑過,就不曾發現速度的無意義、距離的無意義,而真正的意義,就在阿甘決定不再跑的一刻誕生,真正的意義竟是離開。

正如追隨者們當初離開辦公室,離開咖啡店,離開家園,跟着阿甘跑動便感到人生充滿意義。

但我們離開了這裡,又離開了那裡,可曾離無意義愈來愈遠嗎?每每在被竇想到這停滯不前的人生,想到怎麽跑也是無意義的時候,都會想淌淚。

然後離開這個淌淚的自己。

除了死亡,人生的馬拉松並無終點,去無方向令人感到慄怖,但靈魂始終蠢蠢欲動。從我們被拋擲到這片大地上的一刻開始,存在先於意義,在這段有限的時間裡,人來人往,地闊天長,就是用來證明速度和力量。

「I'm pretty tired... I think I'll go home now.」

然後回家。

2016年1月12日 星期二

潛行達利意識

薩爾瓦多達利的名作《聖安東尼的誘惑》源自一場比賽,當年電影《漂亮朋友》的導演想徵求一幅漂亮的畫作做道具,達利不知為了2500美元獎金還是想挑戰自己就參賽,卻不幸落選。達利沒有失望,因為他有妻子卡拉的讚美就足夠。

聖安東尼的誘是西方藝術史上常用的題目,來自修士安東尼(畫作左下方)抵抗美女、妖怪、惡魔的傳說,來到達利超現實的手上,就出現他簽名式的元素:四足修長的高空大象。每隻大象都馱着一堆奇怪的東西,觀眾或者會推敲分別象徵甚麼,但這樣做就錯了。

達利的哲學,就是發掘潛意識的力量,但有人批評他所謂潛意識的景物,都是畫家主觀地構思出來。潛意識是甚麼?那就是被意識忽略卻又左右意識的東西,所以在達利的畫作上尋找目的應該會無功而還,因為目的屬於意識層面。

根據達利司機的說法,這位老闆有很強的集物闢,在街上看到甚麼有趣的東西都會叫他載回家,他更認出畫中第四隻象上面屋頂的人像正是從百貨公司購得的,堆放在達利的屋企。

但他很快就忘記自己放置了甚麼,如是者屋頂愈積愈多:我們的潛意識就像屋頂或那長腿大象,存放我們覺得有意思但遺忘了的收藏。

他最愛的妻子卡拉,挺着乳房佇立在噴水池頂,我想像達利派遣妻子誘惑安東尼,而他跟卡拉解釋這個構圖時,必定流露出調情的笑容。

大象馱着各樣慾望 (金錢、情慾、宗教、權力),沉重而高高在上,卻是脆弱地立足緩進,在巨馬的引領下叫聖人屈服。安東尼只好用十字架抵擋,望着達利的妻子,由於背對我們,所以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勃起。


典禮

每次當香港全城擁戴同一件事情的時候,熱情便感動着每一個珍重「香港人」身份的朋友。對上一次是十一月世盃外圍賽香港對中國,而今晚的毛記電視分獎典禮,比起過往的「香港人事件」更值得細味。

這是一個慶典,祝賀香港人能一直苦中作樂走到現在,沒有被強橫的建制所壓倒,即使彼此都明白要戰勝巨人幾乎是沒有可能,但我們沒有喪失意志,反用歡樂保護良知,斗膽趁巨人小睡時爬到他的臉上用箱頭筆畫陽具。

全場有請小鳳姐的一剎那,狂歡中滲出淡淡的悲涼,但這跟學聯周永康站在金鐘大台唱「今天我」不同,後者是無能為力受人唾棄的悲涼,而「喜氣洋洋」,象徵每一次香港人小勝腐敗建制時的欣喜若狂(垃圾筒落敗、亞視不永恆、鍾樹連根拔……),但我們面對這個可笑的香港還可笑多少次呢?作者想到米蘭昆德拉這句話:「悲涼意味着:我們處在最後一站。快樂意味着:我們在一起。」

這幾天,我看見朋友計劃移民,他覺得香港已待不下去,他看不見將來還有曙光。我心底有輕微被背叛的感覺,因為真、香港人,是絕不會輕言離棄,「我們在一起」的快樂亦與他無份了。建制愈是壓迫我們、挑戰良知的底線,香港人便愈是頑抗,指出和恥笑建制的荒謬

所以,要一起,跟毛記一樣,玩大佢。

2016年1月10日 星期日

光影藝

談到王家衞,如果對方咬定是沉悶和不知所謂而拒絕觀影的話,你大可肯定這個人的藝術之瞳從未開竅,只配看明快、充滿爆炸、顯淺的荷里活片和港產片。

王導演最先拍的動作電影不是《一代宗師》,而是《東邪西毒》,幾年的心血在當時換來罵名,觀眾大喊看不懂,寧願轉看原班人馬拍製的通俗賀年喜劇《東成西就》。他的獨特,不僅對作品有很高的要求,對觀眾的水準也是如此。

在王家衛的世界,劇情相較次要,重視對白、光線、鏡頭,突顯角色的本質,對慣看故事的香港觀眾來說相對陌生。一般動作片只強調功架,但《一代宗師》則更加唯美,善用光線、慢鏡、環境烘襯出功夫的美學。

一般動作片為了加強力量,總會在後製中放大甚至添加動作音效,若採用原聲就沒有拳拳到肉的質感。王家衛卻用視覺取代聽覺,在葉問被埋伏的場景中,用雨景反映力量;在宮二鬥馬三的東北火車站上,除了飄雪還多虧一列開駛的火車。本來火車離站只需幾十秒,但這場打戲偏偏維持超過五分鐘,特意拖慢高手過招的每個瞬間,有時更以八分之一慢鏡留住時間,造成打了很久的錯覺,實際上卻只得一列火車的光陰。

《一代宗師》用色不及《東邪西毒》鮮艷,善用光暗的對比,尤其在妓寨的布景上突出。葉問拾級挑戰的一幕令我聯想李小龍的《死亡遊戲》,分別是金碧輝煌的牌樓加強了打光,與衣著黑實的武者形成反差。

王家衛電影另一大特色是有很多大頭特寫,在其他導演手上總是少用為妙,因為缺點是缺乏變化和沉悶,但它的優點正是去除一切花巧,把觀眾的目光集中在主角的表情變化和對白的唸讀,在宮二的最後告白一幕最為極致,令章子怡充分發揮演技,贏得最佳女主角。

以後你看電影的時候,多了很多東西可以看吧。

2016年1月9日 星期六

小王子的父親

每次想到《小王子》的情節,我都佇立在哭泣的邊緣,彷彿轉念走完了世界,回首自身的孤寂。

令我傷感的,不是小王子的死,不是玫瑰的孤高,或獨居的星球住客,而是故事種種隱喻背後的憂傷之靈,作者聖埃克蘇佩里。

寫這個故事都拜作者的抑鬱症所賜,即使他覺得妻子這個寫書的治療方案,感覺像把他放逐到另一個星球上,但溫暖的度假環境的確有助紓緩病情,日後他也感激自己能寫成這個故事,隨身帶備一本,隨時唸給他的飛行員朋友聽。

小王子在沙漠遇見墜機生還的飛行員,就像身為法軍飛行員的作者遇見了自己。1935年, 聖埃克蘇佩里真的在撒哈拉沙漠墜機,度過了漫長的幾日幾夜的脫水求生之旅,如果沒有遇上良善的貝都因人,小王子便沒法來到這個地球,走過撒哈拉沙漠。

那只有四根刺的玫瑰就是他的妻子,他如此深愛着她,卻又感受無比的隔絕,在沒有她的日子,作者只好跟每一個相遇者尋求安慰,講講小王子的經歷。

他打開書,跟朋友講故事的時候,總是流露笑容,彷彿愈是燦爛,我便愈覺得感傷,因為故事裡所有的角色都是他憂愁的化身。離開本來的星球,就像離開抑鬱的源頭,當你以為在冒險中找到意義,抬望天上的繁星,卻發現內心的思念。沒有比遙不可及的憂傷更為憂傷的感慨罷。

蛇讓小王子成功離開地球,像呼應着聖埃克蘇佩里的死。在大洋的深處,被納粹擊落的戰機殘骸中,找不到他的屍體,正如飛行員朋友發現小王子的遺體不知所終。

尋找,本來是一條前路,卻引導着我們回去。那生命的回歸點,藉着一死而終告完成。

2016年1月8日 星期五

台灣選戰

還有八天便台灣大選,香港媒體鮮有報導,在此作者要呼籲曾高呼「我要真普選」的黃絲帶,以及質疑為何你所爭取的才算真普選的藍絲帶,借鑑一下台海對岸的普選,好讓他日能票選特首之際,不至於一無所知。

其實,我在翻看台灣新聞時,發現最多的不是政策辯論,而是藍營每天派一個叫邱毅的傢伙力數蔡英文家族的炒地證據,當中不少是猜想當事實。當然,綠營打大打王如玄的軍宅醜聞牌,但力度就不及對手。我很好奇,台灣民眾是否能判別孰真孰假,還是像港豬一樣,道聽途說就咬定李波北上叫雞呢?

但凡大選,參與人往往不是死於政綱,而是醜聞,當日若不是唐英年被揭僭建地下皇宮,梁振英也不能以689票當上特首。所以,普選考驗民眾的不是眼光,而是面對黑材料的反應,倘若輕易被輿論操控,那差勁的候選人便有機可乘。

古代,權力鬥爭中刺殺政敵很常見,如今,你只能謀殺一個人的人格,當的回望馬英九這八年的執政,撇開政績不說,我看到一個原本年輕有活力、形象革新的帥哥市長,演變成老態龍鍾、常出洋相、受人唾棄的落水狗。在香港,我們也有一個本來看像為民請命的林鄭局長,淪為專為政府擦屁股的厚顏司長。權力使人腐化嗎?

不,我認為每個政治人物都有一張人格信用卡,在野時信用額度很高,可以自命清高,一旦執政卻要接手極多骯髒棘手的政策,動輒得咎,把卡刷得透支和破產了。然而,我相信傾向權貴往往比傾向民眾較易破產。

台灣大選中,宋楚瑜高喊拚棄藍綠爭端,大打中間牌卻未成功,但社會的確有不少聲音主張兩黨爭拗才是社會停滯不前的主因。作者也沒有答案,但從柯文哲身上確認一個道理:高呼無黨無派是沒用的,表現出做實事的魄力,才能把黨爭的禍害壓下去。

接下來一周,才是戲肉。(剛剛才發現沒提過朱立倫,也罷。)

2016年1月7日 星期四

失戀請服止痛藥

每當有失戀的朋友向我訴苦,我反而會聯想自己失戀的種種回憶,奇怪當初為甚麼沉溺在抑鬱裡不能自拔,如今驀然回首卻不清楚自己怎樣走出谷底,是歲月的作用?還是理性的感化?我如果要幫眼前這位朋友,必先參悟那些經驗。

失戀的痛是被拒絕的痛,在人間世,有愛別離,要應天命,難償人願,於是失戀者在情人眼中找不到認同時,唯有藉朋友給予補足。問題是,朋友再多的讚同也不及前度的懷抱,於是失戀者愈是請求我解答,我知道愈多的解答也是枉然。

「你家裡有沒有必利痛?」

「有呀。幹甚麼?」

「你去斟一杯水食一粒吧。然後翌日醒來,再吃一粒。」

「甚麼?有用嗎?」

「有。因為大腦裡面有一塊前扣帶皮層,掌管人際關係所引發的痛苦,它也掌管我們肉體上的痛苦。我們受傷,吃了止痛藥不痛,原因是藥力麻醉了這個皮層,所以對付失戀尤其有效。」

「不是心病還須心藥醫嗎?我叫你幫我解開心結,你竟然叫我吃藥?你是不是不耐煩了。」

「別誤會,我不是不願意聽,但一顆藥勝過萬語千言而已。」

「真是這麽有效?」

「我們常誤會靈魂是超然和高貴的,但當我修讀神經化學後,就會懷疑所謂靈魂或許是一種錯覺,人的所有情感都受腦分泌所愚弄,你現在正經歷的正是戀愛後的脫癮階段,像戒毒一樣,捱過了就沒事。」

「嗯……我試試吧。」

「如果還是痛,隨時找我福音戒毒吧。但如果有效,就不要再服,以免食藥食到馴化,到時就沒效了。」

2016年1月6日 星期三

《葉問3》

朋友推介我看《葉問3》,說賣點是葉偉信執導和袁和平武指。我的成見告訴我,當葉問打完了皇軍和洋鬼子之後,劇本恐難再有突破(除非叫他打外星人),於是我反而好奇編導會否拋下民族情懷的包袱,以新的角度包裝故事。

功夫片很難不老土,如果沒有惡勢力的出現,高手的拳頭便失去方向;老土亦在於主角最後定必成功執行正義,打倒一切壞人。所以,欣賞《葉問3》,要放下對破格劇情的執着,注意人物描寫和場景設計。

葉問是怎樣的人早已定形,所以描寫焦點落在妻子張永成、走狗阿笙、泰臣和張天志四個人身上。論電影語言,未比得上王家衛的《一代宗師》,但看得出編導很努力用象徵加強情節的咬勁。為免劇透太多,我舉兩個情節好了。

葉問與妻子看過中醫,在一幢唐樓搭下去,這時泰拳手闖進來,當然是連場講手。表面上是講葉問被黑社會追殺,或不讓妻子損傷,但心思在於把場景分割,利用升降機中途開門,葉問把敵人踢出去繼續打,把問關上,觀眾透過妻子的視界看着隔在外的葉問,困獸鬥的緊張感被感情戲取代。兩個人一路打落樓梯,升降機的樓層燈一路往下閃,到最後門打開,觀眾由打鬥返回妻子的視界,只見到一個若無其事的葉問,彷彿打鬥不曾發生過。

升降機的象徵就是家,妻子一直埋怨葉問不顧家,質問丈夫怎麽只顧外邊的打鬥,卻透過這一幕得到解答:葉問正是把妻子裝在裡保護,好讓她看不見任何打鬥。

而泰臣對葉問的場景,最主要的象徵就是汽球,當女孩問泰臣要取回飛上屋頂的汽球時,泰臣回答她不要拿了,買過一個新的就好。表象之下卻在描寫泰臣不再執着,放過那汽球,亦放過葉問、學校和憤恨,呼應「點到即止」的主題。

所以,好的功夫電影,功夫打成怎樣還是次要(動作設計也值稱讚),怎樣透過拳頭去講道理,才是編導的功夫。

(站在商業角度,甄子丹和張晉的終極一戰必須打,但如果編導是我,我認為兩個人最後沒打過較好;讓觀眾留下遺憾,呼應「還是家人重要」的主題,整齣電影將會提升一個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