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31日 星期四

新年黑暗賀詞

歡迎來到2016年,你這個一成不變的傢伙。三百六十五日前的新年許諾是不是一件也做不到呢?恐怕接下來的日子都是如此,你可以安慰自己說,我去了哪裡哪裡旅行,或賺了多少的錢,但用人生的度量衡一秤,你仍是原地打轉,自我感覺良好。

如果你不是這一類人,那請你繼續前進,有更多困難事等你面對,這個世界正以不斷惡化的步伐邁進:

地球平均溫度上升,天災愈發頻仍,北極遲不結冰;

希債危機揭示了全球經濟系統的脆弱,貨幣貶值戰會一直打下去;

恐怖分子的攻勢會愈來愈強暴,這刻在路邊喝杯咖啡,下一刻便炸成碎片;

內地人禍災難不斷挑戰荒謬的界限,我們學會見怪不怪,也愈來愈麻木;

香港庫房將加速掏空,經濟轉型無望,旅遊持續萎縮,人人顧盼上樓,愚蠢意識肆虐……

無力的人啊,我們是如此一無是處,我們除了貪圖逸樂和美食之外,對這個世界還有甚麼貢獻呢?

我們做甚麼也好,不做甚麼也好,這列惡化列車依舊奔馳。

我們埋怨自己沒有能力改變甚麼,而有權勢的人總是助紂為虐。

我們迷失自我,去無方向,苟且偷安。

我們憎恨這個世界,憎恨異見者,憎恨自己。

我們放棄採取任何行動,任由社會規範主宰人生。

我們只剩下我們,我們已沒有其他人了,喪失本來面目,喪失理想,喪失原則,喪失一顆愛人的心。

算了吧。你就安心、自顧自、輕輕鬆鬆、不思進取地過完你虛妄的2016年吧。說着說着,原來昨天已是2016年的除夕。

作者上

2015年12月30日 星期三

本我與超我

有時瀏覽fb,看見有人用一張插圖加一句爛道理,便引到幾千人like,心裡就不是味意,會反問自己花心機寫文章到頭來為了甚麼呢?也得到甚麼呢?是要證明所寫的東西價值比不上他人的一句?還是想證明懂欣賞的人實在太少呢?

當這些想法一再湧現,我都很想寫出來,算是發牢騷吧。但我重新檢視這個會發牢騷的人,就會覺得他小器、善妒、自以為是,是想透過發牢騷來引人注目,為要得到更多的like,這種人有夠討厭,恨惡別人寫垃圾討like的人本質竟是酸葡萄心理。於是,我制止了他,不准寫這樣的文章。

但他沒有就此罷休,每當在fb看見同樣受人擁戴的乏味插圖,他都要質問自己,而且愈來愈狠毒,有時甚至慫恿自己不要再寫下去吧,寫下去都沒有意思。我一直在觀察,想知道他到底想要甚麼,他需要被公平對待,他要證明眾人皆錯我獨對,他要用like去證明所付出的心機沒有白費,他要控訴世界太荒謬,他要埋怨被冷待。

我對這個鬱鬱寡歡的小人說過很多悅耳或教訓的話:「只要你肯努力,終會得到回報」、「其實你寫的東西也不是那麼好看」、「別人受擁戴,因為他們能引起共鳴,而且有很多粉絲」、「你被你的自大蒙蔽了雙眼」、「你寫的東西不是沒有價值,只是fb沒法讓你接觸更多合適的人而已」等等。可是,他的頑固,很多時把質疑拋回我身上,彷彿病態的他才是對的,施予治療的我反而是錯。你們來評評理,誰心胸狹窄?誰心胸廣闊、

我一直觀察這兩個人很久,所謂理智、寬容、良善的那一方,常以正義的姿態現身,教訓另一方的不道德,但很快就站不住陣腳,因為他不夠誠實,而且太離地,漠視了自然率性的感受。但我也不能判另一方勝利,因為任由他肆無忌憚吐露本性,不僅暴露了性格的弱點,更招來他人的批評,不說話總比說話保險。

於是我寫下這份心理觀察報告,當我檢視寫這份報告的那個人,不禁有點欣賞他、同情他。

於是我按了like。

當我望着這個自like的人,心裡想:他未免太過自戀吧!

2015年12月29日 星期二

為甚麼認真就輸了?

有種人你不能跟他講笑,就是臉皮很薄、自尊心很容易受傷的那種,他們不知道自己患上了社交障礙症。人與人交流,除了要了解說話的表面意思之外,也要聽得懂弦外之音,例如有人對你說:「你不是做不來嗎?」言下之意卻是相信你做得來,因為友善而選擇反詰的語氣,但臉皮薄的人聽到就以為你是挑釁,理解不了你的思維。

為甚麼我們喜歡用譏笑的語調去討論事件呢?臉皮薄的人會批評我們不懂尊重、不認真、輕蔑、低下,但他們不了解,人的生命當中會遇上很多不如意事,倘若每一件都要嚴肅面對,那麼重擔就會把我們壓死。所以,人學會了說笑,來紓解群體裡的不安和衝突,卻沒想到會導致大腦社交皮層薄弱的個體惱怒。

認真和說笑的尺度,每個人都自有分寸,認真的接受不了嬉皮士,嬉皮士也取笑認真的;認真的覺得你不應該在這個地方說笑,你卻覺得在這個地方說笑才能在認真的困局打出破口。你就同情一下他們,缺乏幽默感的人,他們的人生太多困難而不知怎樣圓滑處理,拚命去克服,認真得出血,如果要他們認同嬉皮士的態度,就等同迫逼他們承認認真不說笑的自我,是個錯誤而病態的存在。

所以,說笑要看對象,而聽到他人說笑,不要只聽見說話的嘲諷意思,而看不見說這話的是個善良的人。

2015年12月28日 星期一

面盲與超憶

「你整天說那邊有兩個新女同事,我可從來沒有見過兩個啊。」

「有呀,我很肯定,一個黑一些,一個白一些,明明有兩個。」

「從頭到尾我只見到一個長頭髮的而已。」

「對呀,兩個都長頭髮,一個戴眼鏡,一個沒有。」

「好,如果你見到她兩個同時上班,就告訴我。」

「一言為定。」

可是,我等了超過一個月了,都未見過她們兩個同時上班,有時是戴眼鏡的穿得隨便,有時是沒戴眼鏡的穿得非常漂亮,漸漸我覺得這兩個女同事很相似,卻怎也記不起她們的樣子,好似每一次見,都多了不同之處。

後來,我從他人口中得知,原來一直只請了一位新同事,這讓我非常錯愕,難道我患上極嚴重的認知障礙嗎?我想起有個病叫面盲症,患者大腦的臉孔辨識區受損,無法整合所見的他人五官。

雖然,我知道這個病沒得醫,但我也想找神經外科醫生診斷一下,沒想到聽到一個驚人結論:你患的不是面盲症,而是超憶症。

「醫生,怎麽說。」

「事實上,大部分人記性都很差,看他人的臉的時候都不會記下所有特徵,如果鉅細無遺記下的話便會做成極大負荷。於是大腦只會找特別的特徵存檔,然後靠臉孔辨識區塑造一個概括的印象,讓人可憑很少的資訊就可重塑對那張臉的意識。」

「和超憶症有甚麼關係?」

「想像一下,每一張臉,每做一個新的表情都是一張新的臉,大腦為免浪費空間為同一個人記下不同的臉,臉孔辨識區就會幫我們把多個表情的臉概括成一張平均臉。假設你見了一百個人,他們即使各自做過十個表情,你只會得到一百個存檔。當你重遇這些人、他們做了一個新的表情的時候,只需在一百個存檔中做配對,你就可認出眼前的人是誰。」

「但超憶症卻會製造太多存檔?」

「沒錯,你見到一百個人,就會產生一千個存檔,在一千個之中找配對當然比一百個困難吧。明不明白?」

「即是,同一個人在我眼前出現兩次,兩次打扮都有分別,我的大腦就會記下這兩個人的印象,卻不懂把兩者合併做一個?於是我以為見到的是兩個不同的人?」

「大概是這樣吧。」

「哈,記性好也有錯嗎?不是很矛盾嗎?記性愈好反而記不起?」

「所謂記憶,都不是如實記錄,抽象思維會補足我們記不起的東西,大腦也可以省下不少容量。回憶不是重播,很多時是再聯想再創造。而你,記得太多,整合能力反而比一般人退化,所以才有面盲的問題。」

「有需要醫嗎?」

「沒有,也沒有辦法吧。你只能用理性告訴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是誰,而不要相信你的記憶。」

「沒有記性反而可信?哈哈,你真幽默……」

2015年12月27日 星期日

《地球另一端》已出版兩個多月,雖然我沒有詢問銷情,但肯定我的友情牌已經用光,接下來就看看這本小說是否夠魅力,去結識新朋友。我間中經過書店,都會去流行讀物區瞧瞧那幢書有沒有矮了,有時我會想像如果我的書不是放在鄺俊宇或維他奶旁邊,而是放在談論伊斯蘭國書籍區域,效果將非常不同。

寫作這本小說時,我的筆觸傾向隱晦一點,期望讀者聽得出弦外之音,後來我才發現這個想法有點天真,現代人時間寶貴,蓋上書後根本不會花心思去推敲作者的意圖,要求讀者看得出沒寫上的東西實在不設實際。我不禁想到,現在不是很多人喜歡寫影評嗎?但如果一齣電影,要觀眾看過評論才恍然大悟的話,我不知該說編導曲高和寡,還是高估了觀眾的智慧。

如果你已看了《地球另一端》,不妨掀到第79節再看一看「塞萬堤斯發明了現代小說」。交代故事時本來應避免說題外話,我寫好這一節之後,曾猶豫該不該把它抽走,因為作者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彷彿電影院在播到高潮之前忽然關掉投影機,在螢幕有個人走出來告訴大家:「你剛剛所看的是虛構的,而接下來放映的也是如此。」

然而,這就是小說的現代性,把不應該做的事全都做了。阿生和安東尼的相遇是否必然,未寫到尾我也未下決,作者之靈不斷慫恿我改變主意,我幾乎已見到男主角阿生穿首橙色囚衣,跪在聖戰約翰的刀下。到如今,我也不清楚已出版的版本,是我下的決定,還是我順從阿生的意願來安排。可是,這個問題卻在《唐吉訶德》上得到解答,誰也知道唐吉訶德的騎士大冒險是虛假的,追隨者桑丘卻願意死心跟隨,當中一定有些價值高於真假的角力,吸引人去尋找。而我始終相信,讀者們就是桑丘,寫這本書的人,是唐吉訶德。

2015年12月26日 星期六

我是一杯野土

我們自以為每做一個決定都是自主的,不知道冥冥中有很多因素左右我們的抉擇,當你走進一間酒舖,正猶豫選購法國的還是德國的紅酒的時候,剛巧店裡的背景音樂正播放貝多芬的《Hammerklavier》,於是你選擇了後者。又或者,我們在中學選科,決定職涯去向之際,正好最好朋友選了理科,於是你捨棄了文學。

我喜歡耶穌說撒種的比喻,天使在撒,魔鬼在撒,傳媒和廣告商也在撒,各樣的種子互相排擠爭奪營養,到大收割的一天就清楚一個人的收成。門徒問耶穌:不要把魔鬼撒下的稗子拔走嗎?耶穌卻回答說:不要,到收成的一天,麥子要放在這邊,稗子要放在那邊,然後燒掉。

我們迎風而行,無法抵擋隨之而來的意識種子,唯一可以做主的,是你是一個肥沃的人還是貧瘠的。我看過很多創出好成績的名人到後來無以為繼,像棵不結實的無花果樹,再沒有人紀念他結過多少纍纍果實。度過了求學時期,我們都自信滿滿,以為已開墾完畢,希望可不斷做出成果,卻經歷一個又一個寒冬,一造又一造的作品,看到甚麼都種不出來的自己,卻只懂茫然若失。

有人怎努力也不成功,誤會自己力有不逮,卻不了解自己一直在沙丘上種水稻。一個好農夫必須了解他的土壤,才選擇合適的作物,甚至可改造土質向難度挑戰。一個失敗者,往往不願承認他選錯了戰場。

作者最近喜歡種青苔,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種甚麼,卻每天都會冒出新的物種。苔蘚又稱作先鋒植物,總是荒蕪地帶的先行者,在惡劣的環境下求生,用假根把石面化作爛泥,讓環境更適合其他種子着落。這杯野土,迎着風雨,把苔蘚的孢子散布在每一個荒涼角落。

2015年12月23日 星期三

也許相愛很難

「你望一望你左邊那張枱。」那是一張左右各三位的八人長枱,有一個阿叔坐在右角,一個略胖的女人拿了一支紅酒出來。起始時我還以為是家庭或舊同學聚餐,直到另外兩個阿叔來到,坐滿右邊時,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Paul,這位是……阿倫?」女主持的這句話,反映他們素未謀面。時間是七時二十分,雖然我們已完成晚膳的主菜,卻期待着另一齣好戲上演。我和她相視而笑,而且是共犯的壞笑。

「如果要你三個中選一個,你會怎麼揀?」這是一條陷阱命題,一個是穿着黑色風褸的爸爸級阿叔,另一個是禿頭二撇鬍,這位廿多歲少女無奈之下選了一間那位:「看起來比較斯文,雖然年紀都很大。」

「愈是看起來斯文,其實愈變態啊。」

「好似你這樣。」她調侃道。

偷聽到女主持的解釋,枱的左手邊將會有三位女士來到,我們都很好奇這群四、五十歲的男人,相睇對象會是怎樣的人,「就算是上了年紀的人,他們都想找個二、三十歲的女人吧。」她的觀點,我非常認同,但我卻不認為這種少女會願意選擇這些男人吧:「不如你坐過去那邊,給他們一點希望吧。」

七時三十五分,有第四個男人來到,卸下背囊坐在左邊。「不會是男男相親吧?」我的驚訝跟女主持一樣,她對新丁說:「你還是坐主席位吧。」言下之意,是不想男女對望的格局被打破。

「怎麽女參加者這麽久還未到呢?」時間已過了十五分鐘,男人們喝着紅酒開始點餐,靠女主持喋喋不休維繫對話。我說:「或者這是一套潛規則,男士的到會時間要比女士早半小時,這樣可以增加彼此的期待感,亦讓蒞臨的女士更顯矜貴。」

未到八點,第一位女士終於來到。我坐的位置可順利看到是一位尋常的眼鏡阿姨,穿毛衣和牛仔褲,在打照面的一剎那,我看見她打量了這四位男士之後便喪失一切希望,像在馬會報板看六合彩結果的賭徒。她徑自拿起手機來玩,未參與之際,似乎已預先退出。

「怎樣,是怎樣的女人,我不敢望。」我對面的少女花些時間才看清楚:「去相睇不應該穿得好一點嗎?怎麽好像平時落街般普通?」

「大概想把自己最真實一面展露人前吧。」

女士只顧玩她的手機,但四個男人沒有把她放在眼內,各自跟女主持談話,最健談的是新丁,斯文人最寡言,最殷勤是二撇鬍,不斷站起來切食分餐,剩下那位像搭枱。女主持聊起酒的話題,各男發表意見,孤女仍在玩手機。

「相睇不應該多點交流了解彼此的想法嗎?怎麼好像各自進餐而已?你看,禿頭那個也在玩手機。」

我說:「你認為感情真的可以由不喜歡培養至喜歡嗎?他們看第一眼就知道有沒有機會發展吧,如果可以的話,我相信那女人恨不得馬上離開,留下來只是完成這殘酷的儀式而已。」

「可是,來相睇不是預計了眼前的對象不會是好貨色嗎?如果有質素都不會來相睇吧。他們都是這個年紀,應該一心想找個伴,怎麼半點也不積極呢?」

這時,第二位女士來了,是個長頭髮的中年女人,時髦的打扮遮掩了雙下巴的缺點。同樣,對面這位少女搞了很久才敢一睹芳容。

我頓時覺得我們正進行不道德的偷窺,卻因為不道德而充滿樂趣。理智上清楚,這群人不過認真尋找幸福,買一個希望,但旁人看在眼裡,卻慘成戲謔的對象。我循着這隻壞心眼找到良知,開始在譏誚的基礎上發掘愛情的價值:「我們都清楚自己需要甚麼,望望鏡子之後,卻踏上退而求其次的不歸路。」

侍應捧來德國鹹豬手,二撇鬍繼續發揮部長本色,切割筋肉。他不是因為有風度而這樣做,而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gentlemen,才故意表現。外形愈差的,愈要將勤補拙,相反斯文男只顧吃碗前的沙律。

「古有眉目傳情,今有肥肉傳情。」可恨的是,當二撇鬍叉了一塊肉懸在長髮女碟前時,對方先是猶豫一下,然後竟選擇無視,把碟上的一塊甚麼獻到心儀的斯文男碟上,真是多麽教人心碎的情景啊!二撇鬍呆了幾秒,為免尷尬,轉而將豬手夾給存在感最弱的同病相憐朋友。

怎麽最後一個女人還不來呢?「她會不會離遠見到對象是這幾個男人,轉身便離開餐廳呢?」

「我們多等十分鐘吧,如果還未到,就真的不會來。」我說。我們當然想這個爽約的女人是甚麼貨色,畢竟付了仲介費,多可惜也不該來看看嗎?「會不會,根本就只得兩個女人,只是主持騙男人們說有三個呢?甚至,這兩個女人當中,可能有其中一個是做媒……」

「下?這樣他們都很慘吧。」

我除了同情也不知道說甚麼了。

「如果你到了他們這個年紀,你會不會參加相親活動呢?」

我想像我是其中一個,就不禁發笑:「以我這種級數,用不着相睇吧!」

「哼,到時你人又老,質素下降,又想找個伴,看你還是否這麽得意。」

我的心對我說:就算孤獨,我也不情願把自己投進這樣的困局。

「不如結帳吧。應該都沒有甚麼好看。除非你坐過去,哈哈。」哈哈,只有局外人才笑得出來。

我突然想起,剛才二撇鬍要求女主持拿着紅酒杯讓他用手機拍照,如此看來,最大機會被追求的應該是她。

2015年12月22日 星期二

塔利班復興

一九九零年開始,阿富汗像伊朗式現代化之後走回頭路,在塔利班統治下步入原教旨主義。這個「恐怖組織」最風光的時光可說是策劃九一一恐襲,卻沒有因此得到更大的權力,反而惹來美軍的出兵轉而沒落。二零一三年,IS掘起,很多抵受不了清規戒律的使徒叛變,掙扎求存的塔利班為捍衛伊斯蘭話語權,向IS宣戰,在競爭的關係下近年轉趨活躍,早前襲擊了西班牙領館,近日更奪回阿富汗的赫爾曼德省。

阿富汗東部四省已被親IS武裝佔據,大戰一觸即發。在美軍的宣傳戰下,塔利班被描繪成十惡不赦,但在IS的殘暴反襯下,「神學士」不過是一群嚴格執行穆斯林律法的信徒,本質上跟沙特阿拉伯無異,強調順服於真主阿拉的善。為了執行正義,他們更訓練一支千人敢死隊打算攻打IS,到底敵人的敵人,可不可以成為朋友呢?

在我看來,塔利班就像一個失寵小孩,組織的發展方針變得模糊,當統治阿富汗變成奢求,便努力爭取曝光率,積極發動沒有訴求的恐襲,博取關注。一個塔利班戰士甚至厚顏得向傳媒投訴,不滿很多阿富汗人假借他們名義訛稱受到生命威脅,爭取一張歐洲難民營的入場券。舊日的恐怖主義老大哥被人後來居上而無地自容,掙扎求存亦醜態百出。

這種恐怖主義已違阿蓋德的原意(有點像北韓式的唬嚇政治),塔利班終會失去所有籌碼,變成一個歷史名詞。

2015年12月19日 星期六

「你為甚麼要給錢那個街頭藝人呢?還要一百元?」

我聳聳肩:「給他錢,就像給自己。看着他,就像瞧見無人問津的自己。所以我忍不住出手,我不忍心看見自己在寒風中怎賣力表演也得不到半點關注。」

我讓他沉默了,就像我怎賣力向世界訴說甚麼也好,所得的回應都是一樣。

2015年12月18日 星期五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愛 (6)

如果發現第三者,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攤牌,但特麗莎今天卻決定拿起相機,單人匹馬闖到情婦薩賓娜的寓所,要為她影一輯裸照。

靈與肉的對立,在獨處時是隱,在他人的目光下是顯,特麗莎正想用鏡頭代替丈夫的肉體,瞧瞧這個情人有甚麼能耐。

可惜她太弱了,想要征服卻反被征服,她被薩賓娜的一幅畫作深深吸引住。在共產紅旗的庇佑下,寫實主義才是唯一出路,所有超現實的抽象印象幻相統統抹殺,而眼前的這幅作品也屬這一類。當薩賓娜用寫實的筆觸好像相機般複製一所工廠時,一滴濃稠的顏料意外掉在畫布上,一具死去的肉體頓時得到靈魂,這一污點彷彿蝕穿了表象世界的謊言,透過它,特麗莎瞧見存在的真相,揭穿了埋藏在美好畫面之下的東西,就像她瞧見自己一樣。

所以,她的猜疑一掃而空,不僅產生好感,還跟這位情婦成為朋友。

她先是不經心地拍下幾張硬照,因為那不是她的目的,她們談天說地,但特麗莎要得到的是裸照,更準確來說,她要得到的不是裸照,而是誓要薩賓娜打開衣服,解除禁忌的魔咒。

「可以,但先要來一點酒。」沒想到薩賓娜這麽爽快,但未至於立刻就脫清光,而要借助酒精去麻醉靈對肉的束縛,所謂私隱就是外衣下的自我。她先在浴室換上浴衣,才來到特麗莎的面前,脫下浴衣。

薩賓娜原本也以為自己不羈無懼,但在他人面前一絲不掛,她還是會不自在和忸怩。所以,當特麗莎影了好幾張之後,她決定到反擊:「到你,脫掉衣服。」

特麗莎一時間被震撼得呆了,不因這個要求唐突,而是它聽起寸就像丈夫命令她脫衣舞似的。「脫掉衣服。」即使這句說話細聲溫柔也好,它本質是一句命令,叫人服從,脫下衣服,也脫下矜持。

這樣,獵人換成獵物,她任由薩賓娜擺布拍下裸照,靈魂已沒法保護這具肉體了,就任它打開吧。但我一早說了,沒有靈魂的肉體是死的,薩賓娜覺得影下去也沒有意思,卻難掩尷尬,但開始用笑去掩蓋。特麗莎也模仿着,用笑去保護這脆弱的存在,而且愈來愈大聲。

這種妻子與情婦的相遇,令她們兩個人的靈產生微妙的連繫,即使托馬斯怎努力在兩個人的肉體上尋找,也徒勞無功。

2015年12月17日 星期四

貝多芬生日快樂

今天是Ludwig van Beethoven 245歲冥壽,讓我們回顧這位一代宗師如何改寫整個音樂發展,細數各個破格的作品。很多人都會用革命性去形容貝多芬,他的音樂主張當時來說極盡前衛,創造新的典範同時,也糅合古舊的元素,更重要的,是開啟了浪漫主義之門,把音樂由原本海頓和莫扎特所工於的格律,進化成更重視作曲家個人情感的發揮,影響後世的布拉姆斯、舒伯特等等的作曲家,卻沒有一個能超越他所劃下的高度。

貝多芬的魅力也源自本身的殘疾,嗜魚的他攝取過多的鉛而步向耳聾,卻不曾放棄創作,「扼緊命運的咽喉」,在一個只感受到心跳聲的世界裡,把畢生奉獻給音樂,寫下九首交響曲、三十二首鋼琴奏鳴曲、五部鋼琴協奏曲和更多室內樂作品。

寫交響樂和寫歌不同,你不能一直創造新的旋律去填白,非常講求作曲家捉緊一個動機(Motif),去呈現、發展、變奏、再呈現,在貝多芬留下來的草稿中,滿布刪掉重鑄的痕跡,Bernstein就形容他的音樂是「So unexpected but so right」、「Every next single note it succeeded must be the right note it processed 」,貝多芬的強悍是他的戲法層出不窮,即使不精於創作旋律,卻有高超的和弦感和配樂能力,達到form perfect的高度。

最為人所知的恐怕是燈燈燈櫈,第五的命運交響曲,破格在用最短最平凡的動機GGGEb,讓聽眾經歷暴風雨的洗禮,有人形容這個最知名的動機是命運在敲門,卻另傳說這是布穀鳥的叫聲,無論如何,這已成為貝多芬的簽名。不只GGGEb,c小調也成為他的英雄式作品的專屬調性,充滿憤怒和激情:Coriolan 序曲、Pathetique 鋼琴奏鳴曲,以及改寫後世交響曲定義的第三交響曲:英雄。

Eroica 交響曲原本是貝多芬打算獻給拿破崙,沒料到他帶領法國由共和走回帝制,一怒之下把扉頁上的拿破崙刪掉。這首改寫自普羅米修斯的傑作,改造了莫扎特時代交響曲的格局,原本四個樂章大概廿多分鐘左右,呈現部和尾部短小,來到貝多芬的手上,單是第一樂章已是十五分鐘(當時聽眾聽完第一樂章還以為奏完了)。在兩節Eb 大調的短促和弦起始下,全曲張力動魄和新機不斷,到第二樂章c小調輓歌部分,突顯英雄的思憶,到終樂章最破格之處,g小調和Eb大調錯落行進,顛覆了調性音樂的基礎。

講到貝多芬最顛覆之作,一定是首次引入人聲的第九交響曲,那時已全聾的貝多芬在人生的意義或許找到解答,以席勒的詩寫成歡樂頌,讓不同語言、文化、宗教的人,在這普世的音樂下共享人類同胞物予的共性,感受歷史不斷邁進的壯美。指揮家Karajan 更把mmfssfmrddrmmrr的熟悉旋律改編成國際歌,可見它的普世和偉大。

啊,我還未說鋼琴作品,不過你也沒有心機看下去吧,還不如花點時間,找一找貝多芬的作品,好好完整地聽一遍。

2015年12月16日 星期三

仰望你的運移

「反觀天秤同水瓶呢對used to be good friend近年關係好似瀨晒嘢。」一位星座專家朋友的這句話給我很大感慨,坊間很多星座預測或「甚麼星座與你最合拍」之類的文章都把十二星座的人格與關係視作一成不變的東西,揭露了寫手們都沒有研究,只會左抄右抄人云亦云。現代首位把占星學提升到學術層次的榮格說:占星學是古代心理學的總和,因為它整合多種對立的參考。人們(尤其少女)沉默星座,在迷信的外衣下不過是踏上一趟自我探索的旅程,希望了解自己的性格和與他人的關係。

所以,對自我與人性有充分理解的人,犯不着靠星座去參透甚麼,然而開啟了真理之門的榮格不正是心理學巨擘嗎?怎麼會沉溺玄學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呢?他覺得,萬物都繫於一條很薄弱的線上,那就是人類心靈,你可以想像,他在探索心靈奧秘的過程中,沿着這條線攀升,篤見浩瀚的銀河,從此便決定不回地表了。

字宙無時無刻都在變幻,一星死一星生,不變的是永恆的法則,普天晨宿映照在人間,也許五十年前的軌跡上,水瓶座真的多愁善感和充滿創意,但難保五十年後變得功利和實際。我尤喜歡杜甫說諸葛亮「運移漢祚終難復」,這個「運」字,如今被人解作運氣或命運,但在詞源上它的本義就是運動,講述一條軌跡,亦朝向一個趨勢,在天,有眾星的繞轉,在地,有眾生的踫撞,我們都想把握這個運,甚或想出手干預。

這就證明,星座研究者只擅於用運程去擺布問卜的人,卻忽略了人的本質有種逆天的意向,也不願提醒你可試一試逆天而行。生命的精彩正在於它不斷努力擺脫已有的軌跡,去爭取一個可能,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才是生命力的展現。如果孔明早知大漢必亡便拒絕三顧之恩,他死前不過是個藉藉無名的南陽農夫,也浪費了天賦的命軌。

未曾逆天之人,不懂樂天知命,未嘗超越自我的限度,就瞧不起穹蒼的偉大。

2015年12月15日 星期二

我本《地球另一端》到底講甚麼?

每當遇到有人這樣問,我為免麻煩都會籠統說「是一本講伊斯蘭國的書」,後來卻覺得不對,因為我沒有詳細寫明IS是怎樣成形,沒有寫歐洲人往敘利亞加入IS的情節,沒有寫庫爾德族和雅茲迪族的婦女被充當性奴的故事,《地球另一端》的視角是比較狹窄和個人的,一端是在香港做多年外電新聞的記者另一端是抗IS的庫德族自願軍的領袖,與其說想用他們的眼睛看世界,不如稱作者想透過這兩個人的對望去表達甚麼。

每個人所看到的東西都不同,小說才可以發揮作用,有人着眼行軍情節的迫真,有人留心角色的心理變化,有人不想理會故事想了解中東戰亂,有人不注意背景而只想看情節的鋪排,所以當讀者反問作者,你這本書到底想說甚麼的時候,我難免會支吾以對,因為我的企圖不是用小說解答甚麼,而是希望為讀者展開新的視界,讓人發掘和體會。

有朋友這樣說:「你的故事只闡述了一個現象,卻沒有進一步講一些深刻的大道理。」的確,我沒有這個野心,篇幅所限,我不過順利把故事講好而已,很多想說的個人意見也沒有加進去,因為我害怕說教意味太重,留白的空間太少。當然,這本書與我心目中的高度仍有距離,但我也想瞧瞧,這條作者自訂的界線又是否太過離地。

因為,也有嗜離地朋友嫌我不夠離地: 枝筆幾使得,當然我會寄望更「飄」……「尖子」式嘅敏銳觸覺係你依家可以消費嘅本錢,但決定一個人嘅藝術成就,係呢個個體同大世界之間嘅關係,創意人嘅韌力就端視此關 。這樣的評價十分悅耳,比「幾好睇」好多了,畢竟這才是我第一本小說,是一套驗證作者假說的實驗,為了不斷超越自己,我須知道甚麼可以發揮得更好,甚麼是我該避免的,我須從讀者的回應中重新檢視自我,否則就算寫更多的小說,也不過是第一本的複製品。

當然,知名道不足也是致命傷,如果連拿起來的可能已是渺茫,那就談不上內容問題。我走過書店,見着不少人圍着那一疊《地球另一端》站着看周邊的書時,不禁自問顯材是否缺乏吸引力呢?是否漠視了顧客們只想看輕鬆有趣的小品文的需求呢?

我只好提醒自己:再堅持一下吧。別忘記,你就要寫別人不會寫的東西。

2015年12月14日 星期一

《巴黎協議》改不變的氣候

跟2009年哥本哈根協議不同,起碼元首們願意出席巴黎峰會,凝聚全球共識,196國一致通過減排,把本世紀全球平均溫度升幅控制在兩度以下。然而,地球不像空調可以隨手調校,除了控制溫室氣體排放,我們別無他選。《巴黎協議》的最大敗筆,就是任由各國自訂減排的進度,沒有監察也沒有罰則,就算發達國家應允了每年籌措一千億美元,幫助發展中國家工業轉型及發展潔淨能源,責任如何分擔呢?錢該如何運用呢?全都沒有細節可言。

碳排放可以反映一個國家的產能,即使中國官方經濟數據全不可信,也逃不過氣象衛星的法眼,有人從碳排量數據發現中國正處於經濟衰退之始。因此,即使中國預測今年的碳排放下降3.9%,並不代表環保措施湊效。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仍以發展中國家自居,一邊伸手拿援助的同時,一邊積極把重污染工業移去非洲。至於歐美各國,為了維護產能又不想碳排超標,便向其他產能較低的國家購買配額,而全球最大的碳排放配額輸出國便是俄羅斯,國土愈闊,配額愈多,普京仍可恃着配額過剩而狂燒油氣。由此可見,各國解決碳排問題並沒有亮麗的往績,未來亦未見有曙光。

巴黎峰會的參與單位是政府,主要持份者卻一直袖手旁觀,有環保團體就批評油公司和工業家交稅代替減排。事實上,發展潔淨能源代表撼動發展一個世紀的石油帝國。內地就有傳言,內蒙古本來計劃興建全球最大的風力發電場,供電可滿足整個東北,卻因為中石油等領導持股的國企阻撓下被迫擱置。德國近日成功研發第一部核聚變發電機,石油業者恨不得剷而除之。環保的最大阻礙,不是我們沒有資金或技術,而是既得利益者實在太過頑固,千方百計擋住人類的去路。

今日的中學教科書告訴學生,發展再生能源的其一大原因是化石燃料將會在一百年內耗盡,然而隨着美國開始本土的頁岩油開採,油價大幅滑落,供過於求的時代離奇來臨。背後阿聯酋不肯減產打外匯戰當然是主因,但亦揭示了人類已缺乏研發替代能源迫切性,當我們買到更便宜的汽油,更願意駕車,也意味着我們喪失購買環保的意慾。

《巴黎協議》在美方的反對下,放棄了罰則和法律約束力,但條例也列明,推動各國執行減排全賴全民的監察和施壓,希望營造一個國與國就環保工業競爭而進步的環境。作為地球村的一員,你和我先要了解環保的大勢,才有資格更深入的討論。

2015年12月13日 星期日

致逝去的愛

外面下着毛毛雨,他乘坐巴士回家,駛離女朋友的家後大概十分鐘,巴士就會經過前女友的家附近,每次在紅綠燈前停下,他都會嘗試在人潮中尋找她的身影。他在上層往下看,隱約看到自己在牽着她的手,一支又一支夜燈在頭上略過,然後站在斑馬線前,即使紅燈已轉成綠燈,仍然忘我地擁吻。

曾經有段時間,還未遇上下一個她的時候,他不敢回到這個地方,連在地鐵車廂中舉頭望到路線板上這地的燈亮了也會觸景傷情。現在巴士繞了一個彎,遠遠望見一起走過的天橋,空蕩蕩,彷彿他們不再經過之後便一直荒廢下去。

他用想像力填補這份空白,嘗試讀取這條天橋所留下的記憶,看着她牽着另一個男人漫步回家的路。他創造這個仿真的情景,好試探自己能否接受現實,如今已是第八次了,他學會用途人的眼光看着那兩個人悄然經過。而為了再挑戰自己的接受能力,今次他安排他們當着穿梭的車輛擁吻。

你會說,他背叛了現在的愛人去思念前度嗎?那你有甚麼好建議,教他背叛內心慫恿的情感呢?

得到幸福,不代表我們可以了卻遺憾。遺憾讓感知蒙上浪漫的面紗,浪漫讓人惋惜當下可能逝去的美好,然後,他會淒美地聯想當下的愛人,決意不讓遺憾重演。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每踏前一步,前一步就作為重心推動我們向前。平常,我走我的路,沒有人會注意身下的步伐,只有在躊躇之際,回望種種,我們方能重新明白:背對過去,前面就是未來。

2015年12月12日 星期六

聖三一(Trinity)

電影經典裡有很多「三部曲」:《Godfather》屬於收視理想而添食的一類,卻務求在新章展現新的主題(忠誠、背叛、懺悔);《無間道》屬於想添食但無能為力,徒然在第一部中發掘外傳;《魔戒》由於三個小時不足以說完故事而斬件;《Before Sunrise》、《Before Sunset》、《Before Midnight》巧妙用十年一間隔展現歲月對愛情的三種體會;蝙蝠俠《The Dark Knight》系列在構思時已設定好三部曲,而編導為了維護這完整性,即使有人要求拍第四部也斷然拒絕。愛看電影的你有沒有留意這三一的奧秘呢?

作者發現很多人看電影時都忽略了「象徵」,以致很多時出到戲院外看網上分析才恍然大悟,事實上編導在設計劇情時會不斷滲入不同的象徵,很多時甚至無關劇情,例如《Godfather》每次出現謀殺或死亡情節前,畫面都會出現橙,所以聰明的觀眾在之後看到主角在把玩橙的時候,自然會心微笑,其他人則懵然不知。

所以,看外語片尤其需要對西方哲學有深刻理解,而其中用得最多的象徵正是三一(Trinity)。三代表穩定,達文西的畫作就強調三角形結構可以立起構圖,古典音樂的奏鳴曲也採取三段式,天主教強調聖父聖子聖靈的三位一體,而在電影的設計裡,講求兩股對立的力量在抗衡,在這線性關系上加上第三力量,不僅可以增強抗衡的張力,更可透過改變第三力量的靠攏,令劇情不斷轉向。

在電影《Matrix》的世界裡,三一化身成女主角崔妮蒂(Trinity),基督世界中聖母就是象徵三一(聖父啟示,聖靈感孕,聖子誕降),她負責把愛的奧秘教導Neo(救世主The One)。在尋索、抉擇、救贖的三部曲裡,Trinity的命運牽動Neo的取捨,他的取捨又決定人類和代碼之源的命運,她的存在正正是人類與電腦、Neo與代碼的主線上的第三力量,令劇情更加完滿,張力更加立體。

因此,當你下次看電影發現三一,萬勿錯失。

親吻俗套

「叫我以實馬利。」

愛看電影的都有反經典的傾向,我們想看嶄新的演繹、剪接、攝影、情節,但編導哪可以年年推出層出不窮的作品呢?作者看了改編自《白鯨記》的《In the heart of the sea》,它沒有加入神展開的新情節,沒有為收視添加大胸女主角,沒有出乎意料的結局,卻深深打動了觀眾,印證了只要有好的故事與人物,平鋪直敘又有甚麽問題呢?

我早知道《白鯨記》的劇情,知道海明威的意圖,這齣戲可說有極高的還原度,省略的技巧也不慍不火。既然我知道了事情該怎樣發生了,怎會仍有觸動之處呢?不是新的衝擊才可刺透靈魂嗎?自大的人類被大自然所馴服不是老生常談嗎?

觀眾的最大特性就是反老生常談,當你容易猜透TVB編劇的下一個安排,自然失去看的興趣,於是編劇唯有放棄原本的意圖,不斷放出奇牌,令人有刺激的新鮮感。觀眾不斷被牽引,到頭來卻找不到想要的東西,想要的共鳴感。沒辦法,亦只有老生常談才可通達靈魂的最深處。

人所共知的道理,會漸漸因為我們自以為知道而遺忘,而電影、小說、故事,為的就是讓人從遺忘的泥沼中拯救出來,令人與大道理再一次面對面,體驗靈魂失落的一塊。

愛看電影的人害怕劇透,因為知道劇情就沒有看的必要,但《白鯨記》等經典卻告訴你,好的故事正正不怕劇透,無論你多了解大道理也好,每看一遍,那些大道理就會再震撼一遍,像嘗試捕獲白鯨的海員那樣,無論派多少隻新船出海,終會被滔天的巨鰭所拍爛。

2015年12月10日 星期四

那36%很可惡?

美國總統共和黨提名候選人特朗普,他的種族立場已貼近希特勒式統治,主張穆斯林要佩戴識別物和禁止他們移民,順理成章成為眾矢之的,名眼人也知道他不會是一個好總統。問題是,在共和黨民調中他遠遠拋棄對手,那36%的戀特者到底在想甚麼呢?

在香港,我們面對同樣問題,我們不理解支持梁美芬的是怎樣的居民,不理解愛分享屈穎妍文章的人是否感到英雄所見略同,如果說這些人都是低智的,未免太不公道,我倒寧願他們低智。凡存在必合理,如果我們認為支持周融的人就是不理性的,這種主張也屬於不理性。你不願意接受也好,人民的取態正正反映在政治光譜的權力分布上,在建制擁躉的眼中,反建制的人何不是易受唆擺、不理性、盲爭民主、為反而反的無知者呢?

因此,你要問的不是為甚麼這麽多人喜歡特朗普,而是去了解這個群體有甚麽訴求。

特朗普代表白人優越者的立場,是死忠的本土主位,特朗普強硬的形象和尖酸的說話像為他們出一口冤氣,因為政治人物往往顧慮說錯話,而口沒遮攔的特朗普的清心直說亦賺到不少分數,更重要的,是他自掏腰包參選,使他不至淪為被金主控制的傀儡。他亦表明,如果共和黨割蓆,他將會獨立參選,也有實力跟希拉妮一較高下。如今對手想藉批評把他拉倒,卻不得要領,全因漠視了背後支持他的選民的訴求。

2015年12月8日 星期二

鍍金之下

最近有研究指出經常share 勵志金句的人,智商都是差人一截,研究人員胡亂將一些英文單字堆砌一句扮有深度的格言,很快就引到很多like。事實上,你瀏覽facebook必會看見一些寫有幾行文字的圖檔,製作者萬萬想不到自己正在縱容低智吧,他們不過突發奇想,發現這些句子別有韻味想找人like而已,難道又要抵制嗎?

我也喜歡看名人語錄和格言,但這代表甚麼呢?在二十世紀初法國也掀起一股沙龍文化風潮,當時的法國人喜歡附庸風雅,心態像今日香港的偽文青,但比偽文青進取,會不時舉辦沙龍,十幾個人一邊啜飲咖啡一邊無所不談,就着文學、時事、名人、人生、政治等範疇交流心得,最特別的地方是每個人都務求以最有詩意和深度去設計每一個答覆,一旦發現自己說了一句很精警的金句,就會記錄在筆記上,每本筆記就是每個人的思想精華。

思想精華,即是思想的產物,是作者經過消化和辨證所得的果實,我們當然樂意隨便就放到口裡,然而問題亦在於這些金句中看不見消化的過程,只愛看金句而討厭閱讀的人,漸漸失去了消化能力,淪為無知的受眾,人云亦云。

閱讀就是打開眼睛,讓作者跑進你的腦中開山劈石的過程。作者先在自己的腦中創造一條跑圈的路線,希望你能照着他的意圖跑圈,而厲害的讀者往往懂得在作者畫下的路線上,發現更多前所未見的思路,亦即是你所喜歡的啟發和領悟。而只愛看金句、不敲問真理的人,就像遲來的跑手只懂為作者衝線的一刻喝采。

2015年12月7日 星期一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愛 (5)

美女埋怨說:「他只是愛我的肉體,我只想找個愛的靈魂的男生而已,難道這麼困難嗎?」那你又是否知道你的靈魂一點也不可愛呢?《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展開了愛情的輕重問題後,便來到第二主題,另一對愛情的二分力量:靈與肉。

宗教也好,常識也好,我們都會同意愛靈魂就是高貴,愛肉體就是卑賤,人人會歌頌一個帥哥對他又肥又醜的女人呵護備至,卻鄙視一個為了奉承美女而不顧一切的男人,彷彿前者才可稱作真愛。然而昆德拉就要對媚俗的世人說:愛情就是靈肉密不可分的作物。

小說談到女主角特麗莎的過去時,很強調她童年對自己這副肉體的看法,而這些看法正默默塑造一個充滿焦慮的靈魂。你和我的肉體,是一個男人遇上一個女人而誕生,我們無權決定它長甚麼樣子,它遺傳了父親和母親的特質。特麗莎即使想把自己的肉體從母親的肉體解放出來,也不得要領。

肉體孕育靈魂,完美的肉體會孕育出自信滿滿的靈魂,上帝的巧妙是祂讓每個靈魂都天生自卑。特麗莎望着鏡子中那雙乳房,她不太滿意乳頭的顏色,而且覺得它太大了,所以當另一個靈魂(托馬斯或他的情婦)用優眼或鏡頭凝視這對可惡的乳頭時,她必用雙手掩着它,即使她知道她的雙手將會被強行打開,她仍是要掩着它。

這具肉體的半個主人、特麗莎的母親,本來也是個芳華絕代的女子,但生了三個小孩之後便完全走樣,這股對肉體的憎恨改寫她靈魂的取態,開始敵視年輕貌美的特麗莎,經常在家赤裸這副醜肉體走來走去,當特麗莎想她穿回衣服的時候,她便苛斥女兒,甚至在三姑六婆面前譏笑特麗莎害羞的反應。肉體賦予靈魂一顆羞恥之心,去掩蓋醜陋之處,偏偏醜陋的肉體讓靈魂惱羞成怒,以高舉醜陋來掩蓋自卑的真相。

所以,肉體的醜催化靈魂的惡,因為生命的成長過程經歷太少的愛,以致待人接物時常釋出恨意,在不在乎的面具下在意他人的凝視,愈是自卑,愈是敵視。而我們的愛,往往只對善意有所反應。

愛情始於欣賞,肉體先於靈魂,如果有人對你說他不是喜歡你的外表,而是喜歡你的內心,請你隨便取笑他的膚淺。愛情不能沒有肉體,世人所責備的是只有肉體的愛情,但他們並沒發現,美也好醜也好,四圍放眼皆是只有肉體的人。他們的愛情在發生之前,就註定是不道德和空洞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