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9日 星期日
凍肉式友誼
用舊了的比喻:現代人半夜起床,打開雪櫃,卻發現沒東西想要,關上雪櫃,上床睡覺。不過,現代人的空虛,現在該說成拿出電話看看有沒有信息,再放回電話,每15分鐘上facebook看看有沒有動態更新。
我比較喜歡舊比喻,友誼作為永不腐敗的凍肉,任你無限次心血來潮取出來解凍,味道依然沒變。
對比鐵幕下將朋友判處死刑的檢察官,我們對待朋友的態度的確仁慈得多,現代人已建立好默契,誰都在公平地予攜予取時,也沒有必要更正。或者,我該為自己作為一塊被提取多次的凍肉而感到榮幸,須知很多人連解凍的機會亦少得可憐。天氣冷了,我們更需要打開雪櫃來支取溫暖,不是嗎?
對友誼的普遍理解,大概是經驗交融的產物,那些相處六、七年的舊同學總比一位新同事貴重得多吧。但你也知道,對於我這類撒旦文學寫手,喜歡拆穿這浪漫的謊言,也就是對世人說,朋友呀,可不要抱住那無價值的關係當寶,凍肉對身體毫無益處。
我所講的不是交換價值,友誼是人文價值中最高的一種,友誼如果從屬於一種高於友誼的利益,這種友誼根本與友誼無關。你看,友情啊,多麼引人欣賞,引人讚嘆。但你可要小心,既然友誼是如此高不可攀,那就要好好檢視你所抱擁的是否相稱,還是只屬人類交往必然碰撞的副產物而已。
這個時代不用做太多抉擇,撒旦和上帝都停了手上的工,「犧牲」淪為不合時宜的中古字,照顧陣亡朋友的妻子完全是笑柄。沒有考驗,平凡的人生也沒有大事件,堆砌出友誼的可能是一晚吹水的愉快感。本來也很美好,隨意相遇促膝長談,但缺憾在於我們把這瞬間的欣然看成永恆的必然,任多少次冷藏和翻叮也味道依舊。如果是事實多麼令人雀躍,但自從我聞到餿味,就不禁懷疑那些舊朋友是否吃得十分勉強。
又不經意把朋友分成舊朋友和朋友。朋友是誰呢,就是不會被當成舊朋友的人,不建基於歷史 (例如一齊讀書),而是兩個靈魂彼此定義,有生命,會變化,像結果實的作物,而不是一塊餿了的凍肉。
有些朋友註定會變舊,不再有以前的欣快 (所以聚會內容常談及以往的欣快)。我們不是平衡線,各自在遠方靠近,相交,然後各奔自己的遠方,很正常,時間會讓一切變舊,避無可避,人卻想強然挽留。而所謂最高而又珍貴的友誼,不需避或留,也不是由空虛的聯想所生,而是並肩而行的人生夥伴。我不喜歡知己這個字眼,了解一個人有甚麼大不了呢?一個懂讀心術的人難道就換到萬人的友誼嗎?友誼這種對他者的肯定不需要完全了解,我也不知需要甚麼,卻又使人著迷,不自覺去肯定。
還有第三種,當你意識到朋友始終會舊,就會思想如何對待接下來遇上的朋友,那些新朋友。一定會逝去的時候,每次相遇便變得難能可貴,因為過去了便追溯不了。於是,你可以跳著輕快的舞步,在人生的舞池上跳得高明和好看,舊朋友也會被吸引變成新的舞伴。
雖然第七次見你,但今次也是我第一次見你,因為你不斷變化,每一次都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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