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31日 星期日

提煉愛情



如果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就叫做愛情(就異性戀而言),我們的確不能把它看作珍貴而且難得。在這個上網狩獵性對象的現代,在這個在生活圈中尋搜年薪百萬者的現代,在這個但求上樓組織家庭的現代,愛情只是一個名,用來描述擁有伴侶的狀態。世人都用它來傳遞要表達的意思,卻未察覺到裡面的空蕩蕩。

「這不是愛情。」幾乎是每個人都下過的斷言。當阿樂聆聽朋友用性箍住男友的故事,當這朋友看見以死哀求復合的新聞,當她知道就算死也博取不到他半點憐憫,他們的良知就忍不住慨嘆:愛情為什麼缺席呢?

「這不是愛情。」若呼喚過,就反證了愛情並非單純兩個人結合的必然產物。相反,我們正透過不斷碰撞,看看愛情能否像盤尼西林般奇蹟地誕生。

「這不是愛情。」在知道愛情是甚麼之前,出奇地,你已經了解愛情不是甚麼。這是肉慾,這是佔有,這是你害怕寂寞,這是無私的要脅……

每一句否定都如此確實,無容置疑。

因為,我們多少都想像過愛情的完美樣式,成為實驗前的假設,而實驗(包括他人所做的)也修正了假設。人們誤會愛情的定律是歸納而來的,實則它是一門證偽科學,透過否定偽愛情去看清愛情的本相。

愛情像一顆不知從哪裡而來的種子,你我心就像準備好養份的土壤,隨時可迎接種子萌發,但沒有種子的造卻是一片荒蕪。有時需要灌溉,有時不能灌溉,四時的各樣變化,驟來的風吹雨打,都左右它的生長。最重要的是,你永不知道它會結甚麼的果子,甚至連有沒有結果沒法預計,但你就是樂意去栽培,見證著成長,不斷去觀察,不願它枯萎。

2015年5月30日 星期六

伊朗式分居

伊朗和香港相似的地方,就是兩者都經歷最開明的時期,漸漸被極權的鐵腕所握緊。在什葉派執政之前,伊朗堪稱全中東最西化的國家,女人無需顧慮穿比堅尼上沙灘,人們也輕易購得跨國企業的產品,但最重要的還是意識的開放,人們憧憬伊斯蘭進入現代化,政治的氣候也非常怡人,直至國家「回歸」原教旨主義。

電影《伊朗式分居》主要談論的偏偏不是分居,而是探討已經蛻變成現代化中產的主角,如何在這個回歸的國度求存。觀眾可以見識當地的司法制度如何另類,像包青天的法官坐在辦公室中,隨心聽聽各個證人的供詞,反覆敲問,沒有律師在場,一切判決由法官的心所決定。

於是男主角愈來愈陷入死胡同中,由辯解他沒有把女傭推下樓,到發現自己竟要為她的小產背負謀殺罪名,我們站在西方司法角度當然不同意,但這正是這個國家持之以恆行之有效的制度。

幾時輪到我們?

2015年5月29日 星期五

調酒師



專業調酒師是酒吧的靈魂。要成為這靈魂,先要到調酒學校修讀基本課程,取得證書後,再修讀進階課程,最後還有高級課程。完成這三步,你就成為一位調酒員。沒錯,是調酒員,並未冠以「專業」二字,因為你還要考取國際調酒師執照,甚至在世界大賽取得名次,才有資格自稱為師,收取學徒。

中世紀教廷為了完善那滿佈暗喻的救贖理論,便創造了煉獄,為那些既不完全聖潔又不完全邪惡的靈魂們服務。據說上帝把魔鬼擊落地球時出手太重,炸出一個巨形漏斗,那就是之後的地獄。而跟據地球是一個球體(應該不是聖經記載),一座大山從地獄對面的大洋深處衝出來(應該是夏威夷吧)。從此,天國移民局正式成立。

前往天國的靈魂都要經過七重試煉,消除罪愆,獲取登上山頂升降機的證件。當然,比較潔淨的靈魂可以豁免基本課程。

沒想到連調校一杯雞尾酒也要這樣。

煉獄是人所創造,當然可以再創造。凡是稱為一門學問的東西,現在都被煉獄所佔據。飄泊者的確可以靠着文憑不斷攀升,但人能夠藉此親近上帝嗎?

一條技術之路,一條人藉着努力就能繼續前進的路。

酒吧靈魂是先知和魔法師,從古怪藥水瓶中調配出神奇飲料。化學家也可以開間酒吧,偷幾杯神奇飲料做分子分析,然後照着製作,甚至將配方賣給汽水廠。

可是,複製品沒有得到先知的祝福、靈魂的呼氣,只是普通的混合物而已。

「很難,我都是憑感覺。下次感覺不同,味道也會改變。」他被問到秘訣,卻發現連自己也不知道。

「你好勁呀!」少女的最高讚賞。

「妳還未見過真正的勁。我這些都是向老闆學的,不知有他的一成功力沒有。」

「長得很猥褻那個?」

「別亂講。他十分正常。妳和他相處過就會清楚他的魅力。」

「我才不要和那種中年男人培養感情。」她說完就大笑不停。

他有點不忿。他要維護他欣賞的人。

「他的閱歷非常豐富。曾經在拉斯維加斯工作,之後才回流香港接手阿爸的生意。只要講出一種酒,他就能講出背後的故事,怎樣被釀製呀、有甚麼特色呀、有甚麼好配搭呀、用甚麼杯呀、相關的笑話呀,他都非常清楚。他是一部酒的活字典。」

「嘰,」她的眼神帶點篾視,「我可沒有興趣。」

「那算。」他放棄了。

哈,一時忘記,這個時代沒有先知。

2015年5月28日 星期四

米蘭昆德拉語錄



從現在起,我開始謹慎地選擇我的生活,我不再輕易讓自己迷失在各種誘惑裏。我心中已經聽到來自遠方的呼喚,再不需要回過頭去關心身後的種種是非與議論。我已無暇顧及過去,我要向前走。

遇見是兩個人的事,離開卻是一個人的決定,遇見是一個開始,離開卻是為了遇見下一個離開。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但是我們都不擅長告別。

人一旦迷醉於自身的軟弱之中,便會一味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自學者和學生的區別,不在於知識的廣度,而在於生命力和自信心的差異。

要活在真實中,不欺騙自己也不欺騙別人,除非與世隔絕。一旦有旁人見證我們的行為。不管我們樂意不樂意,都得適應旁觀我們的目光,我們所做的一切便無一是真了。有公眾在場,考慮公眾,就是活在謊言中。

沒有一點兒瘋狂,生活就不值得過。聽憑內心的呼聲的引導吧,為什麼要把我們的每一個行動像一塊餅似的在理智的煎鍋上翻來覆去地煎呢?

我離你很遠,我沒有什麼可以跟你說的,可是我就在這裏,而且我知道你在那裏。

最糟糕的不在於這個世界不夠自由,而是在於人類已經忘記自由。

我們常常痛感生活的艱辛與沉重,無數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種重壓下的扭曲與變形,「平凡」一時間成了人們最真切的渴望。但是,我們卻在不經意間遺漏了另外一種恐懼——沒有期待、無需付出的平靜,其實是在消耗生命的活力與精神。

上帝已死在失火的天堂,只有溫情的太陽才能照耀大地。

當生活在別處時,那是夢,是藝術,是詩,而當別處一旦變為此處,崇高感隨即便變為生活的另一面:殘酷。

她的愛究竟值多少呢?幾星期的悲哀。很好!那麼,什麼樣的悲哀?一點挫折。一星期的悲哀又是什麼樣呢?畢竟,沒有人能夠一直悲痛。她在早晨憂傷幾分鐘,晚上憂傷幾分鐘。加起來會有多少分鐘?她的愛值多少分鐘的悲哀?他值多少分鐘的悲哀?

我一直認為,文字是慢的歷史,真正的文學不是為了使我們生活的更快,而是為了使生活中的慢不致失傳。

2015年5月27日 星期三

走私KFC

自從IS肆虐,就切斷了巴勒斯坦加薩地帶與埃及的聯繫,原本已被以色列隔絕的巴人物資愈加短缺,但阿拉伯半島的人最擅長的就是挖地洞,美軍也無法在這個地道網絡找到拉登,而巴人最渴望從外界得到電影、書籍、遊戲機、洗髮水嗎?不,是KFC。

KFC這種美資企業沒有可能在中東遍地開花,但反西方思潮及不上肉體的誠實,巴人仍奉一件件卜卜脆的炸雞為上佳美食,不惜派人經過地道到達埃及邊境,將過百袋炸雞運到每一個家庭中,肯德基伯爵一定沒想過他的傑作竟能跨越宗教將人連繫起來。

美食真的能給予幸福嗎?我不清楚,很久沒有為朋友和家人烹調,而當中真的很需要愛和熱情,但這顆心早已不在。比較簡單的,是我去走私一個桶餐,送到你的門前。

2015年5月26日 星期二

甜故

這是一位朋友所開的題目。

「我有寫過甜故,故事裡很多時都有性交情節吧。」

「那些不等於甜故,你可以好生理地去描繪性交,但甜故裡還包括……那些……」

「性挑逗。」沒錯,小說《一路向西》吸引高登讀者難道是因為性交情節嗎?不,它還開放了一個幻想的空間,講述男女間的猜疑和性暗示,人們不是看男女怎樣得到高潮,而是他們怎樣得以上床。換着真正的村上春樹,主角多崎作夢見自己和黑妞白妞玩3P,或暗示被男人灰田偷偷口交等,內裡便毫無情色可言了。

性交表面上追求高潮,但實質上性就是最鋒利的刀刃,去剖開每一個人的存在,這存在不單是赤裸本身,也是靈魂面對肉體所呈現的誠實,而甜故或情色的吸引力,不在於爆發多強烈的高潮,而是能否引起讀者的好奇心,去了解這一個人或那一個人面對性愛會有甚麼的反應。

電影《Quills》講述性書狂人薩德侯爵的一生,表面上他追求性高峰的瘋狂,筆下的角色去割喉撒尿也為了追求性快感,但觀眾可能沒留意,這麽的一個狂人到他死時,也沒有玷污他心愛的女人,但這種自我禁止本身產生的情色已比他強姦一個人更為強烈,沒有禁忌,就沒有情色,誘惑人心的不是赤身露體,而是被衣衫緊緊包裹的神秘。

2015年5月25日 星期一

有你終生美麗

86歲的數學家John Nash與妻子從挪威領數學獎回到美國,今天乘上一架的士,司機失控撞欄,兩個人就雙雙拋出車外,當場死亡,這雙相倚半世紀的戀人竟已這種方式死去,對於愛情,唯一的祝福於是他們都不用遺下對方在人世。看着另一半孤獨地度過餘生,未免太令人心碎吧。

患上精神分裂的Nash在婚姻的初期給予妻子極大的壓力,他擁有兩個腦的才智,卻只得半個心靈,換轉現代的女性,離婚才是出路,但他的妻子沒有,仍不離不棄照顧這個容易發飆的男人。

她為什麼這樣傻呢?難道她真的非常愛他嗎?電影的女主角沒有給予解放,有點像一個倔強的女人因不服輸而撐下去,而非為了愛人,但現實一定不是這樣,只有愛令人有勇氣去長期承受苦難。她若不從伴侶的懷中享受得到甜蜜,便沒有力氣愛下去吧。

願他們在天國安息吧。

2015年5月24日 星期日

寧願她造假?

香港的政治事件充滿戲劇性,當網民還在筆伐逾期居留九年的懷仔,熱血公民在他入學的大成小學示威,這時,一個大概得三年級的女孩出來聲淚俱下,像莎士比亞筆下的馬黑白發表獨白,譴責搞事者,為懷仔辯護。很多人見到這一幕都不敢相信:這是一個九歲女生會做的事嗎?

有人質疑為甚麼星期六黃色暴雨下仍回到學校,寧願相信她是被有心人所收買,出來向傳媒演場喊戲,弱者無敵吧。倘若這便是劇本,香港的政治生態也未免太糜爛吧,竟誘使一個小女孩虛情假意?

如果你的心認為事情未必淪落至此,難道你願意相信這個女孩是出自真心,去維護學校和懷仔嗎?不,這解釋可能更差,你我都不肯接受這種「情感暴力」,不肯相信她為了一個新同學可以如此歇斯底里。比起偽善,我們其實更怕無理的情感狂熱。

因為它總是以對的姿態出現,沒有人敢指摘小女孩做錯,沒有人敢講母親的付出當中有所偏差,引申到連丁蟹也會說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情和義,而只要愛國,凡事都是可行了。

「現代需要一個非感性先知。」這句話又一次出現在我腦海中。我拒絕接受女孩做戲,也拒絕她真心誠意,無他,我拒絕情感的橫蠻無理。

2015年5月23日 星期六

你會陪我多少個十年?



我們或如日落般緩緩老去,但哪一刻我們才驚覺不再年輕呢?年少時人總愛故作成熟,到成熟我們又故作年輕,當人生由向前看變成不斷回顧,我會但求一個可以倚靠的肩膀,陪我去看日落。

只是,歲月除了帶來迷惘,緊除而來的是怨恨,這個怨念的集合體即使對最愛的人也不會放過,不滿化成嘲弄,傷害那位相濡以沫的伴侶。電影《Before Sunrise》中兩個旅人在命運的安排下戀上對方,年青的熱情卻因為現實的無奈而不得長相廝守,各自遇上一位異性,並且結婚,那一晚所發生的美事只能回味。十年之後,到了《Before Sunset》,女主角巧合在一本書上閱到那一晚的美事,而作者竟是那個他。兩個各有歸宿的人還可以相愛嗎?對於過去我們只能懷念嗎?又過了十年,觀眾們在《Before Midnight》中得到解答。

兩情相悅的人即使可以共諧連理,也不等於過著王子和公主般的生活,相反,未發生的才是真正的美好,在愛情中幻想或許比現實可靠。女兒成成維繫感情的關鍵,兩個人為了對方放棄自我和夢想,人前的甜蜜暗藏對人生的忿恨,選擇忠於自己往往是對情人的不忠。

不對,你嚮往的不是一個人的自由自在,你的存在意義早因愛情而不一樣,你所有的付出只為了一個人的快樂,而只要看見對方快樂,他就感到幸福。沒錯,對方不怎麼諒解,每次吵架時你都想早點認錯來結束爭論,甚至有點想放棄,不想再哄她。但是,你還是會尋求她,渴望再一次的重新開始,再一次的愛上你。而那個你,只要放棄那個無謂的自我,兩個人就很輕易回到幸福當中。

那是電影,我的朋友,不要當真。

2015年5月22日 星期五

朋友,創一些任務



我不是一個喜歡打機的人,一時刺激過後是完全的空虛感,但我聽過一位遊戲開發商談及電子遊戲對人生以至社會的正面作用時 (不正是Hard sell自己的專業嗎? ),卻點中了一個很重要的觀點:人喜歡玩遊戲,因為那虛擬的世界比真正的人生精彩和自由。想像一下,你可以在街上隨意挑選合心意的跑車,就敲破車窗,據為己有在鬧市穿梭,撞毀後可隨心選擇下一輛,不是很棒的事嗎?

那個遊戲商想證明一件事,就是那些在社會眼中一無是處的宅男,在線上遊戲帶領同伴解決難題時跟一個大銀行的CEO沒有分別,願意投入心力和充滿睿智,然而這個遊戲冠軍不會成為CEO,或者可以在打機的國際賽贏得獎金,但踏進現實的你和我都會明白,人生是營役,沒有人會對你委以重任,你空有一身本領,世界的本相是少你一個不少。你問自己可以做甚麼的時候,大概只有享樂,去打機,去旅行,去和朋友聚會,你不會得到打機時升Lv的喜悅。

人生是遊戲,但沒有太多人玩得起,因為現實生活中失敗要付上代價,你沒法重玩一次直至成功,難道我們就此束手嗎?

城市人很需要解決無所事事的樣態,即使你去拍拖,去照顧子女,去看一齣好戲,齒輪滑落時你就驀然發現停滯不前,很容易會得上抑鬱。朋友,與其望天打卦,不如去創造成績,沒有人會發考卷給你,但你要回答你的人生需要甚麼,刪去甚麼。或許你需要找一份新的工作,只是不肯提醒自己;或者你真心不想陪朋友去旅行,你的意義不在遠走;或者你有點野心,想衝破自己。對了,你的任務就是突破自我界限。我也做得不好,但我仍會嘗試。

2015年5月21日 星期四

世界為什麼是有,而不是無?



曾幾何時電影院充滿喪屍片,甚至令人相信它總有一天成真,但更有趣的,是我們都希望它能成真。難道我們渴望絕望嗎?

在秩序重新劃分的世界,人人是無政府主義的思想,主角們在荒廢的超市和便利店找食物,很多人都嚮往這自主,厭惡社會契約,也隱藏某種對世界的控訴。有人說,如果一個地方發展至頂端,對初出生的市民就極不公平,剝奪了他們加入己意的自由。亦如尼采所講,要重估世上所有價值,用海德格的詞彙,就是去根基。

然而,若新奠基到後來只會再次封閉人的自由,他就淪為另一個暴君。所以,沒有根基成為海德格的主張,以存在史的角度為過去的作品重新上色。

存在本身沒有歷史,但每個世代的人類都對存在產行不同的觀念,前人的觀念建立起後來者,後人也藉推翻開啟新的朝代,於是俯視着整條發展線,你就會跳躍到存在史的視域。由前希臘一群思想家在「存在的無蔽境」發現新鮮的真理,到形、理,到心、物,到「虛無與懷疑」,到現在我們對科技的倚賴,唯一不變是甚麼呢?

人,作為存在的中心,而且以把握一切存在者作為發展的目的,卻沒有理會後果,就像一個科學家想確實知道海中有多少生物,就派出萬艘艦艇將一切都打撈上岸,點算數之不盡的屍體,樂而忘憂。

當愚蠢的人類真切意識到雨林即將被砍光(絕非他們對自然愧疚,只是怕生計不保),便要計劃每個月要減產多少才可補救,無疑,此等考量只屬技術的操控,未去到海德格所講,臨到反思「解蔽的命運」。

除了技術,當今的價值已所剩無幾,極端的自我主義侵佔全球,何等的悲觀!不過,世界每個角落,都有些人盡量發現生活的意義,一小撮一小撮的相濡以沬,而人類文明往往就由這些先行者帶動。

把握「技術」使人貴為「多知者」,代價卻是跟「神聖者」愈走愈遠,而海德格眼中後者的喪失代表人類最終家園的喪失,存在的竭澤而漁。

「藝術」作為拯救者,雖然本質上與技術一樣去揭示存在,但藝術是「無用」的,在此就發揮了無用之用,脫離「為了甚麼」的框架,讓事物揭示自身的存在,令人重新憶起人和世界的偶遇,從而放下手上的斧頭。

藝術是甚麼呢?海德格認為泛美感的分析都會離開藝術的本相──真理,藝術能解開隱蔽的真理而復於蔽,是可以敞開無限次的門(科學或技術卻存在解蔽即逝的危險)。於是,詩之思比理性邏輯顯得重要,藝術的中心便是詩,揭示豐富多面的世界,無法一手把握,刺激我們思考與日常不一樣的關聯,窺見真理。

人,作為終有一死者,在有限的路途上與神聖相遇,一路發現,一路遺忘。

2015年5月20日 星期三

妖域

那些整過容的明星會明顯地愈老愈變臉,因為整容醫師不會透露保質期的問題,對於看起來比女人更嫵媚的泰國變性人,他們心底裡都清楚沒有永遠的風光,眼見很多「前人」去到整無可整的地步,也會懼怕終有一天會變成他們。

不再美艷的妓女怎樣維生呢?我聽說有個四十幾歲賣小食的女人,牙齒早已掉光,不時勾搭老男人口交,賺個零錢,受到妓女們歧視。當你明白她之所以這麽做,並不是為了賺錢,而是渴望得到男人的愛時,多少會感到可悲。

在荒廢的車場後面有個廢屋組成的小村,裡面住滿各種他人眼中的怪物,就是樣貌變形而無錢修正的變性人。當人生失去意義,你可以怎樣得到快樂呢?沒錯,就是毒品,沒有比這個更快捷的方法了。他們把撿垃圾賺來的錢換來一針筒的快感,生命沒有甚麼可以失去時,只有快感是實在。朋友問我怕不怕這裡的人,「怎會不怕呢?但我不是厭惡,更多的是無力感和同情。」

「別說這些屁話!我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一直希望做個完整的女人,只剩生殖器未完成手術,他撓着我的手,帶我來到這個地方,因為他知道我要探索人性的陰暗面。

「他們都沒救了。有時我在想,我會不會是一個例外。」他把我捉得更緊。

「你跟他們不同,你懂為將來打算。你不是想儲夠錢去開店賣衫嗎?我信你可以做到。」

「你會厭惡我嗎?」

「怎會。」他經常都缺乏自信。

「當我這個美貌分崩離析,你一定裝作不認得,會遠離我。」

「別這樣,友誼是經得起考驗的。」我嘗試把他的臉跟那乞丐對調,想像自己能否如常地說笑:「況且,我沒有被你的美貌吸引。」

「你不喜歡我的樣子?」

「不,我的意思是,你很美,但不是為了你的美貌而跟你做朋友吧。」

「你是好人。但我也知道,你不過是個人。」

2015年5月19日 星期二

香港人真累

時間是六時十五分,當我上班的時候就是別人放工之時,巴士座無虛席,瀰漫着一陣汗水味。我坐在一個肥佬身旁,他把手機躡在前面的椅背,正播放無綫的舊劇《秀才遇上兵》。奇怪的是,那肥佬全程只抱着背囊呼呼大睡,沒有瞄過手機一眼。

小孩子一衝上車總是嚷着要坐在窗邊,要看看街景不斷流竄;漸漸每一個人都專注手上的電話,對身邊發生的事不聞不問;現在有人連電話也無力觀看,但仍念念不忘,在夢中也要求娛樂不住放送。

我記起前兩天,那和坐在我對面吃飯的青年,一部手機上facebook,另一部在追劇。我無意分析甚麼時下的低頭族怎樣怎樣,沒意義的,好風景時我會看,手機有訊息我會覆,關鍵是人是否自由。而最令人受困的偏偏是疲倦,說到底你我都是自綁雙手,因這一切都是你我不肯妥善作息所得的報應吧。

時間不夠?人生就是時間不夠,不是好劇的話,就不要浪費人生了。

2015年5月18日 星期一

恃弱凌弱



可憐人自有可惡之處,我說:「我厭倦說『以色列人』也有好人之類,面對那些喪失家園的巴勒斯坦人,你能說『我沒有迫害他們!不是我做的!』宣稱自己無辜嗎?你的同胞所作的,你能視若無睹嗎?」

「你只見到事情的片面,」他在囤墾區住了五年,合法持有槍械,聲稱保障生命和財產:「他們要傷害我們,想把我們從這個地方趕出去,即使是一個小孩子也被灌輸仇恨,我每次駕駛車子經過時,總有一兩個小孩向我們扔石頭,我們也是受害者。」囤墾政策是以色列政府以殖民的方式開拓領地,一個個小山丘上都住了猶太新移民,政府給予補貼興建豪宅,山丘之間以公路和鐵藩連接,於是巴人地區變得四分正裂,要從這邊通往那邊是不可能的事。

我沒法認同他的說話,但是強辯也沒有益處:「你聽說過嗎?以軍的士兵以巴人小孩作肉盾,對付武裝分子。你覺得是對嗎?」

「他們是迫於無奈,如果武裝分子有人性就不會攻擊,小孩就不會受傷害,以軍也會釋放他們。你知道嗎?士兵們也承受很大壓力,一方面來自上頭的命令,另一方面要受到良心譴責,我認識有些朋友,根本不想挺槍相向,但面對咄咄逼人的情況,你會怎樣做呢?」

「我不知道。我不會選擇當兵。」

「選擇逃避的人,沒資格批評。」

2015年5月17日 星期日

那一夜、這一夜



「你的司機來了。我想是時候說再見。」

「為甚麼不讓我送妳回家呢?」他仍十分留戀。

她被他說服了,一同坐上車,繼續未完的話。她說:「我還是覺得不將事情想得過分浪漫較好,我吃過太多苦了。雖然我有許多夢想,但一切都跟感情生活無關。這令我不難過,是嗎?」

「所以妳才跟一個不常在身邊的人保持關係嗎?」

「顯然我接受不了那種長相廝守的關係。當然一起會很開心,他離開的時候我會想念他,但未至於心灰意冷。有人在身邊會令我透不過氣來的。」

「等等,妳剛才還說妳想愛和被愛呢!」

「是,但現實就是這樣。獨處時我才真正開心的,雖然孤獨,但總好過坐在情人身旁卻感到孤獨吧。我不可能成為一個浪漫的人,好幾次我浪漫開始卻以傷害告終,之後我放棄痴心妄想,回到現實當中。其實也不真是傷害,只是太多乏味的感情。他們都真心對我好,但沒有真正心靈相通或者是激情,我就是這樣過。」

「天哪,真的是這麼差嗎?沒有吧。」

「告訴你,在我看你那本書之前一切都過得好好,這勾起我傷心,明嗎?它讓我憶起我曾經怎樣浪漫過、對世界的憧憬,和愛有關的所有事,而現在我已全無興趣了,我不再理會別人的事。」她想哭,深深吸一口氣,續道:「某程度上,我將我一生的浪漫都傾注於那一夜了,而永遠都再感受不了,好似這晚就將我的一切都帶走了。我給你浪漫,但你都帶走了,我很灰,好似愛都不屬於我的。」

「我不信、不信。」

「你明嗎?對於我現實和愛情是勢不兩立的。好可笑,每一個前男友都結婚了,他們和我約會,和我分手,然後結婚,然後打電話對我說多謝,多謝我教會他們甚麼是愛、教會他們怎尊重和關心女人。我想殺了他們!為甚麼不向我求婚?我是會說不,但他們至少可以問問啊!我知道是我的錯,我從沒有感到找對人了。沒有!有甚麼意思?找對了人你就可以愛他一生一世嗎?要找到另一半的人生才算完整嗎?」

「我可以說一句嗎?」

「我想我是又傷心又好了太多次了,所以現在的我由一開始便不會投入,我知道不會有好結果。」

「妳不能這樣的呢。」

「我知道不會有好結果。」

「妳知嗎?生活不是為了逃避痛苦的。」

「這是廢話!我要離開了。停車!我要下車!」

「不,不要。妳繼續講。」

「這只好怪你,別踫我!我要下車!司機,在那邊給我停車!」

「不,別停,繼續開。聽我講,我很高興。」她冷靜一會,不出聲。「謝謝妳。聽我講,我很高興,因為和妳在一起。我很高興妳還沒有忘記我。」

「嗯,我沒有,但我很惱火,明嗎?你來到這裡,充滿幸福,成家立室,是嗎?你去死吧!別估錯!我並不想得到你!我永遠只能跟有婦之夫聊天。我已經歷好多好多,根本不在乎你,而是在乎時光中永遠消逝的一瞬間。」

「雖然妳這麼說,但妳忘記了和我做愛的事。」

「我當然記得!」

「妳記得?」

「是,女人總是掩飾自己的。」

「是嗎?」

「你叫我怎說好呢?我們做了兩次呢,你這個白癡!」他笑了。

2015年5月16日 星期六

剛過了十八分鐘

保羅沙特說過,下午三點永遠是太遲去完成一些事,也太早去開始做甚麼。那半夜呢?現在還有十五分鐘就四點,我在放工的車途上,聽着《藍色狂想曲》在悠揚,享受這一無是處的時光。操勞的魔咒已對我失效,睡眠也是。

人們常說,希望賺夠後不用工作,做一些想做的事,不過上帝是仁慈的,並沒有讓他們中頭獎,因為他們會發現自己沒有想做的事可做,他的存在是齒輪,而不是螺絲批。或者愛人和家庭是解決無所事事的好方法,還記得朋友在羡慕我可以做想做的事,而他只能努力完成結婚大計,轉個工作亦只能求安穩。我蠢蠢欲動,究竟我有多少冒險的本錢呢?

我想過,把心力寄託在寫作上,只不過是我沒有膽量親身闖蕩,把種種可能性局限在可控制的創作空間上而已,許多時更無話可說,像拍拖久了的情侶。我怎不肯成為自己筆下所寫的角色呢?

朋友也很混淆,究竟我所寫的東西多少是關於自身,多少是虛構出來。坦白說我也不知道,因為我的生命還沒告終,自我實現還是會發生的。我寫小說的原因,是人生只有這麽一次,經歷是如此有限,我唯有把靈魂分割成無限等份,好讓存在更為廣闊。

2015年5月15日 星期五

女人三十

雖然社會傾向遲婚,但一個女人面臨三十歲仍未找到歸宿的話就必承受龐大的心理壓力,他人的眼光無謂多說,最重要的是自我要再度經歷一次價值的探索,真正接受現實。男人可以一生都追逐新的女人,因為他「可以」,所以不追逐也不是一種缺失,相反女人的選擇會隨歲月而減少,眼中沒有所謂新的男人,只得決定是否接受眼前的剩男。

我這樣說,有人會罵我:「女人的價值不是建基於你們男人的!」於是,現代很流行各種教授單身中女的理想生活態度,獨立似乎是解脫方法,不過女權主義者忽略了女人怎自由自在享受一個人的時光也好,她還是有愛和被愛的需要,當你仔細敲問,相信大部分人都不願放棄對愛情的幻想,她們放棄只是無可奈何而已。

對於朋友的恐懼,我也愛莫能助,沒有人想自己的愛人是介紹而來的,期盼愛情是一場冒險的追求,而不是妥協,但令人同情的是,很多女性都像大時代裡的玲姐,不再是一個少女,身邊卻出現一個不怎麼喜歡卻努力獻殷勤的男人。她知道,嫁給他的話會得到照顧和疼惜,但怎也不肯稱之為幸福,因為內心沒有愛他的意思,也不想愛情淪為報恩。不過,除了他以外,似乎世界已沒有可以相愛的男人吧。

女人過了三十歲的煩惱不完全是找不到,而是一直猶豫應否妥協,放棄對愛的幻想。感情或者可以培養,但不必培養的激情才是我們所需要的。我沒有資格給任何忠告,只想說女人過了三十別具韻味,在於成熟的思想,而值得你愛的男人,總是愛靈魂多於愛肉體的。

總會遇見。

2015年5月14日 星期四

實現抑或自毀?

寫好小說已是一個月前的事,我仍為尋找出版社的問題而苦惱,沒有回音雖然是意料中事,但結果又真是少得可惜,彷彿眼前就只有這一間可以捉緊。如果要尋求一間合作出版的公司,估計要花多半年的時候,像我這種常自覺時日無多的人,縱使貴一點我還是接受自資出版。

像朋友所講,以夢想價來說四萬五元的確不算貴,有些出版社更出價六萬,但我會否每出新書都要這樣燒錢呢?這是後話,雖然我已預想到家人不太支持,但沒料到反應是如此巨大,彷彿我做了一件喪失價值的事:「出甚麼書?你知不知道我工作多少年才儲得這金額?」現在的香港人,大概都覺得把錢留待買樓給首期才是合理,我也諒解家人的緊張也是為我的將來著想,但這是我的將來!為甚麼要預設在他人的軌跡上呢?沒錯,當你決定踏上自己的路,自然要脫離他人的軌道,成為獨一無二的人,意味着你要忍受孤獨。

可是我也想到,我有可能會失敗,經過市場的試驗,一年後取回幾百本退書,到時我再沒有更多的信心去擲一筆錢去出版第二本小說。只是,這種不甘心,永遠不及你從沒嘗試而接受現實的不甘心。我是個浪漫主義者,水瓶座,不設實際,但我就是深信自我所創造的東西充滿價值,為的卻不是要成名,而是我渴望見證着自己一直前進,不斷生產,而非日復日打工為求安居。一無所有,也在所不惜嗎?

容我揮霍青春吧!我知道我會成功,只是時間的問題。

2015年5月13日 星期三

看海




假期的沙灘意外地冷清,幾個青年比試能夠游得多遠,但願他們有力回來或在另一邊上岸。
我不想沾到海水,於是在最接近海又不踫到它的乾沙上坐下。我知道不合時宜但我還是買了兩罐啤酒,希望沒有管理員過來找我麻煩,我不想連喝我喜愛飲料的權利也被人剝奪。呷了半罐,我發現另外一罐已熱得出汗,真叫人倒胃口,冰箱才是它真正的歸宿。但一個大白天在街上拿著啤酒的男人實在奇怪,有損形象。距離我三十米遠有個禿頭大肚腩的男人正在抹去身上的海水,我決定鼓起勇氣請他喝一罐不冰的啤酒。聽起來好像好壞,但從便利店出來該不到十分鐘,我只是趕在討厭它之前善待它而已。

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就拉開鐵環大灌一口,好像很滿足,我跟著喝光剩下的啤酒。他聊了一會天氣和海水的溫度,我真誠地扮出很想聽的樣子,直到我要求替他丟去手上的空罐為止。下次還是只買一罐啤酒較好,束縛就會少去很多,不過便利店的特價不會饒了我。我在日本喝過一種不需冷藏的啤酒,搖一搖便很快變得冰凍,不明白為什麼這種環保又方便的技術不能行銷到全世界。世界移動的步伐遠比人類猜想的慢得多。

洋的彼岸。

沒有人會討厭海,我想,即使有親人遇溺而死也不至於要恨它。「海」太闊了,我認知的僅局限於潮間帶這一段。我們都是站在陸地去愛海,相對來說就沒有人去愛陸地罷。

突然很想聽美人魚的歌聲,我指的是活像一團外星組織的儒艮。或許真的有人魚這種生物。

還是不要存在較好,不敢想像海盜捕獲之後會怎對待她們。不對,人魚也有雄性才對。

我聽過已滅絕的品種中有超過十米長,這種無殺傷力的動物只能成為海員的補給品,甚至有人會為興趣而捕獵牠們。人類倒比蚊子更嗜血,我在海的氣味中嗅得到。

就到中午,襯衫結出鹽巴,是時候回去洗個澡。

2015年5月12日 星期二

別隨便牽手,可隨便分手

他牽上她的手的時候,才發現心裡毫無激動的愛意,就像拖着一個陌生人在鬧市中遊走。他沒有問准她的意思,她也沒有反抗,這樣他們就由金鐘的這邊月台走到那邊。女孩子的手像植物人般沒有回應,進入車廂之際,她順勢把他的手放上欄杆,然後交叉雙手,希望他明白。

他沒有為此感到難過,真正迷惑他的是自己的心,他原以為兩個人久別重逢之後會有火花,他也這般期待過,以為愛情會順其自然地發生,誰知道在對方拒絕之先,他心裡的愛苗經已枯萎。

他們沒有太多對話,陷入尷尬,她擔心他想得太多,又不敢表達自己,而他,還檢討着這次實驗結果,思忖愛一個人的難處。他被很多女人拒絕,愛情的失敗彷彿就歸咎於拒絕,但這時候他知道錯了,女人們都是忠於良知,而男人的失敗在於,只有在嘗試後才了解自己的心,於是在各樣的關係中也傷害了不少女人,也消費自己對愛情的盼望。望着眼前人,他欣賞她的獨立,不用碰壁就能了解自我的內心。

到分別的時候,她說:「不用送我了,你自己回家吧。」他堅持了一會後,竟頭也不回地說聲再見,便揚長而去,比着以前,一定別扭着盡一個紳士的本份,現在,他預見執着的惡果,發覺不強求的自己才是自由的。

2015年5月11日 星期一

賤情書



沒了你的情書,給誰看呢?資訊流通世代傳情更難。短訊短話短說,網聊一幕茫然。按幾個鍵,一通電話問候,已叫人忐忑。怎有人執筆抒情,回雁未歸,一臉惆悵無從訴呢?倒是收信人不知所措,嫌你文人多大話,疑你情深。每每返讀那惟一的回信,份外感觸,難斷亦難續,你說你想相信是真,偏免不了懷疑。聽說深怕情多累美人,肯不浪漫變成最大的浪漫。

寫近況,你樂意看,有趣怡情似散文。寫你的事,你想細看,像別人寫你的自傳。寫情感,你眉頭一鎖,若有所思,不敢認同,彷彿是艱澀難明的詩詞。讀完了,你會多看一遍嗎?不過在未寫之先,早就沒希冀你回信。這未免是苛求,一旦寫了,你又收到另一封回信,又要多煩瑣一次。只是寫了又寫,真的沒奢望過你半句回應嗎?再想,已不是滋味。

多久沒寫詩呢?曾一天數首,或半年一句,都是得心之作,不覺生疏。如今詩詞像嫁了誰,不敢與我多言。意會的話太多,最終苦了誰,也只能意會。你輕輕一笑,問也不問了。悲愁情感醉醒,風花月夜雨夕,這些字都用得太多,舊了、殘了,詩之神也不喜歡,走了。情書也會這樣想嗎?更何況是人,看得多都悶,寫的那個竟能不累。

想到便說容易,悔不當時留住。談到情書,總讓人望而生畏,留下一紙降書。你不會這樣。你想甚麼、你說甚麼、你忙甚麼、甚麼甚麼,只要是你的,不會在紙上。寫在心上的情書,得你懂寫。

2015年5月10日 星期日

當上帝給你民主



每當出現影響力強的決策,我們都會聽到類似的話:凝聚社會的共識,或順從民意。如此說來,民意就是社會的根基。可是民意有沒有錯誤的時候呢?

已經不重要了。民主制度的完善並不在於它能作出正確的決定,而是在於廣泛的認受性:即使帶來極壞的後果,人民也沒法怨天尤人,因為是咎由自取,怪就怪信自己,集體意志的錯失由集體承擔也算公義的彰顯。換言之,順從民意的前提是金盤洗手。甚麼意思呢?耶穌受審判時,總督彼拉多再三問猶太民眾要處死耶穌還是處死惡匪。民眾受祭師(與耶穌敵對的集團)煽動,高呼釘死耶穌。這時,彼拉多就金盤洗手,即使處死耶穌是錯誤決定他與他無關,一切罪過皆由你們民眾承擔吧。

因此,集體的暴行是最可怕的暴行,因為它太過龐大,輕易踐踏所有反對的孤聲,就連上帝的聲音也不例外。在此,我想跟大家看看《撒母耳記》上的第八章,從中獲得啟迪。主題是「以色列民要求先知撒母耳為他們立一個王」,沒錯,這是一個共識,只得撒母耳和上帝反對。

撒母耳年紀老邁,就立他兒子作以色列的士師。長子名叫約珥,次子名叫亞比亞;他們在別是巴作士師。他兒子不行他的道,貪圖財利,收受賄賂,屈枉正直。以色列的長老都聚集,來到拉瑪見撒母耳,對他說:你年紀老邁了,你兒子不行你的道。現在求你為我們立一個王治理我們,像列國一樣。

本來,以色列的王就是上帝,先知就是上帝的傳話人,如果不滿意新先知的德行大可以求主另立一個。然而,他們卻以錯誤的手段追求美善,眼見別國的風光,便心想立一個王倒是不錯的決定。在此可以看到,民意往往出乎善,卻往往歸於惡。要知道,上帝眼中人類的大罪就是自稱為義。我們看看撒母耳怎樣回應。

撒母耳不喜悅他們說立一個王治理我們,他就禱告耶和華。

先知的角色,就是告訴世人應該做甚麼、不應做甚麼,是獨立於民意,純粹按事情的本質作判斷,而判斷的權柄出乎上帝。長老們的判斷卻順從自己的心意,不像撒母耳順從神,而且合力要求要立一個王去取代耶和華,這是先知不欲見到的。

耶和華對撒母耳說:百姓向你說的一切話,你只管依從;因為他們不是厭棄你,乃是厭棄我,不要我作他們的王。自從我領他們出埃及到如今,他們常常離棄我,事奉別神。現在他們向你所行的,是照他們素來所行的。故此你要依從他們的話,只是當警戒他們,告訴他們將來那王怎樣管轄他們。

民意難以逆忤,而民的質素直接影響民主的質素。此外,人類一直擁有希望自己當家作主的傾向,這一點也推動我們追求民主,但我們怎能避免集體的自驕呢?所以我們需要先知,去警戒各樣的後果,使民意作出抉擇前有充分的利害陳述,令他們無可推諉,沒法埋怨當初不被提醒,而要承擔自己的決定。

撒母耳將耶和華的話都傳給求他立王的百姓,說:管轄你們的王必這樣行:他必派你們的兒子為他趕車、跟馬,奔走在車前;又派他們作千夫長、五十夫長,為他耕種田地,收割莊稼,打造軍器和車上的器械;必取你們的女兒為他製造香膏,做飯烤餅;也必取你們最好的田地、葡萄園、橄欖園賜給他的臣僕。你們的糧食和葡萄園所出的,他必取十分之一給他的太監和臣僕;又必取你們的僕人婢女,健壯的少年人和你們的驢,供他的差役。你們的羊群,他必取十分之一,你們也必作他的僕人。那時你們必因所選的王哀求耶和華,耶和華卻不應允你們。

撒母耳向百姓陳明了以虎驅狼的後果,他們怎樣回應呢?

百姓竟不肯聽撒母耳的話,說:不然!我們定要一個王治理我們,使我們像列國一樣,有王治理我們,統領我們,為我們爭戰。撒母耳聽見百姓這一切話,就將這話陳明在耶和華面前。耶和華對撒母耳說:你只管依從他們的話,為他們立王。撒母耳對以色列人說:你們各歸各城去吧!

他們要當家作主的熱情蓋過正義本身。即是,民主的暴行正是感性的暴行,理性或公義只是他們用來支援熱情的工具。相對來說,先知便是理性,不與民意為伍,能清晰梳理正邪與始末。可惜,民意就是民意,多數人的意願就是正確,最後,神(真善美)離開了他們,換來一個他們渴望又恨惡的暴君。他們後悔了,但因為是自己的選擇,唯有去承擔惡果。

望住興奮的示威者高呼民主萬歲,先知除了歎息,又可以做甚麼呢?他們必藐視你的警告,把你視作民眾的敵人,以為你和暴君是同一夥的。先知只好謙卑地默言不語,因此,他比眾人都更親近上帝。

和上帝一同默言不語。

2015年5月9日 星期六

指掌千金

星期五,大部分打工仔正懷着輕鬆心情迎接周末時光,但對於股民來說這兩天會是既煎熬又茫然。自從港股通突然有大量北水湧至,恆指突破25000關口直上28000點,香港由進入全民皆股的大時代,不曉此道的初哥也紛紛開設股票戶口,也有人儲存多年的蟹貨也霎時鬆綁,打算趁這個大牛市大賺特賺,不能自拔。

然而輸錢的人沒有減少,每天討論區也有人自稱要排隊上IFC,不少是少孖展或借財仔炒股的,即使在無股不升的交易日,高追貪勝往往是致命傷。當港交所達$300時引來不少人掃貨,以為必上$400,結果被殺至措手不及,又再坐艇。

人總是輸在不甘心,不肯止蝕,又怕一旦止蝕股價就被人炒上,升的時候又不滿足於幾個價位的差距,打算沒10%不收手,結果還原基本步。這些心態我都經驗過,不是以局外人的身份來說,買賣股票最需要鍛煉的不是圖表分析或留意消息,而是調整心態,最難解決的莫過於「牽掛」,因為一日未沽出,你擁有的只是紙上浮華,相反你持有100%現金,仰望妖股皆升的大市又自覺不斷虧損。投入之前,先要學會抽身。

今天出現了股票史上的一大經典,1480恩達國際招股價只有個幾,幾日間不斷以倍數炒上,今日午市前更一度升至$102,以2000股一手計算,入場費20萬,但一泡尿的時間,股價便回落至$60,今日更轉跌至十七個幾收市。在這個短短的瞬間,有人買貨即放賺十多廿萬,也有不少人接下火棒,現在四處求救,20萬元一手現只值三萬四,有人更聲稱一百蚊掃了十手。事後誰都知道,這是莊家造市派貨的遊戲,等你們恐慌性拋售後收貨,但誰又能在大升之中看清意圖呢?

風險愈大,回報愈大,但幸運的總是他人,紙醉金迷中除了懂得在賺蝕適可而止外,更重要的是不要讓心被操控,當你在周末感到忐忑,就反映你買了不該買的股票。幾秒賺幾千的不勞而獲的確令人心動,但要清楚底線,不要淪為靈魂被掏空的逐利者。

2015年5月7日 星期四

屏蔽記憶



最近都在閱讀心理學的書籍,為下一部小說的建構打底,角色模造最難的地方不只因為人格是立體的,而且富於變化,面具下那真正的自我極其複合,卻不輕易地展露人前。一個悲傷的人可以在朋友面前談笑風生,一個失敗者可以把工作應付自如,一個慈父可以同時壓抑孌童的傾向。

大部分人都不善於面對自我,前真實的自己抱怨而厭惡,雖然人會嘗試使自己變得更好,但一旦受到挫折,自毀傾向就會浮現,自暴自棄做些不喜歡的事情,作賤而不可收拾。精神分析師面對這個問題,往往從屏蔽記憶下手,亦即是我們常聽見的童年陰影。求樂避苦是人的本能,那些使人心碎的經歷度過歲月的洗禮後,會以計時炸彈的方式存在,人會努力避免生活觸碰到它,但無可避免的時候就會峴現神經官能症的癥狀,即是思覺失調。治療師會意圖叫案主面對埋藏深處的屏蔽記憶,只要釋懷,癥狀就會消失。

實情真的是這樣嗎?我們無法塗抹過去,或許我們可以串謀治療師欺哄自我,命令自己正面積極地面對屏蔽記憶,開始適應新的人生,但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你較為喜歡那個抑鬱的自己。為什麼?因為樂觀的人多數都在自欺,自我的實底往往軟弱而充滿怨恨,無時無刻對著世界舉起中指。這樣的自己,反而沒偽善的人邪惡。

我想,面對自我的屏蔽記憶,最佳的目光應該充滿淚水,像耶穌看待苦難,像難產婦人抱著血淋淋的死胎。

2015年5月6日 星期三

鹹魚



當一個人不能實踐他的信念的時候,他還可以怎麼辦?

他需要好好反省自己的得失,然後在改進後重新實踐,因為信念一旦被摧毀就難以再造,他便一無所有。

你明白這個「不能」的意思嗎?

不是做不到的意思嗎?其實,他甚麼都不能做。

為甚麼?

一個成功實踐信念的人看見自己能夠實踐甚麼,他就會相信自己能實踐更多;相反失敗者不會去盼望,甚至連發怨言也不會,他的自我會萎縮到一個我都想像不到的地步。

他需要甚麼呢?

一個重新振作的起點?我想你這個「不能」已包含了這個考量。人一生不能起步得多少次,太多起步等同原地踏步,你聽聽政客的宣言自會明白吧。

他需要接受這個一無是處的自己。放棄那些不能實踐的信念,才是真正的起步。

不是說過嗎?他便一無所有,甚麼都不能做。

人總能做些甚麼吧。很多人沒有信念也過得很好。

我明白了,你這個「信念」其實有一定的高度,誘使你攀升。

要不然就稱不上信念吧。

別活像一條等待風乾的鹹魚。

2015年5月5日 星期二

灰綠冷水花與紅背綠椒

植物枯萎的主要原因不是蟲害或缺乏照顧,而是澆水太多,即使是有經驗的我看見表土乾燥也忍不住噴濕幾下,但實情是內裡非常濕潤而缺乏透氣,根部已經壞死,我也因此養死了兩棵六月雪。雖然救治的方法可以除掉所有泥陰乾再種,但往往無力回天。

前兩天一個人逛花墟,你會發現擁有人類根本對生命的喜悅,一種比愛更根本的東西,看見不同品種的植物皆欣欣向榮的樣子,你的生命力也會因此共鳴。

這天,比較吸引我的是這盆由灰綠冷水花所圍繞的紅背綠椒,這個配搭自有種和諧感,但我同時想像到它會枯萎,因為作為人類的我把它帶到不適合的地方而凋謝。最後,我還是試圖征服自然,但願它應適應,找到生存方式。

多種的多收,少種的少收,當中沒有必然的邏輯,有時像感情,不去參與方是生,栽頭進去就是離別,愛的狂妄就是會結下這苦果。有時,看見她生活好好,很想表達關懷的時候,你也不要碰,遠遠看着就好,因為你的愛會泡壞那根。

2015年5月4日 星期一

死路一條


那日子,那時辰,沒有人知道,連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惟獨父知道。挪亞的日子怎樣,人子降臨也要怎樣。當洪水以前的日子,人照常喫喝嫁娶,直到挪亞進方舟的那日;不知不覺洪水來了,把他們全都沖去。人子降臨也要這樣。那時,兩個人在田裡,取去一個,撇下一個。兩個女人推磨,取去一個,撇下一個。所以,你們要儆醒,因為不知道你們的主是那一天來到。家主若知道幾更天有賊來,就必儆醒,不容人挖透房屋;這是你們所知道的。所以,你們也要豫備,因為你們想不到的時候,人子就來了。

海德格在講課「宗教現象學導論」中,用門徒保羅的話解釋了這個目標:「主的白日將來到,猶如小偷在黑夜到來」。對於海德格爾來說,在門徒的原初基督教的生活經驗中,一種生活感受被表達出來。這種感受,並不試圖將尚未擁有的未來,通過規定和計算去支配。這種感受,是一種隨時隨地對突然會闖入生活的事件(Ereignis)所保持的開放性,海德格將這種直接的生活,放到了理論性觀察的對立面。

所謂生活的理論性觀察,是一般人慣常將自己的生活切割成個別的事物去理解的,有預先安排的目的,除了「為了......」而做的事件便別無他選,令人落入機械式上手狀態的危險,隱沒了覺知、真誠性、體會和欣賞。

死亡隨時隨地闖入都是合理的,直接影響生命的意義整存。人們喜歡將死亡放在生命的對立面,試圖抹走眼前死亡的痕跡,藉此維持生活的日常性,讓各個「為了......」的指令得以繼續執行。死亡是對在世生命的否定,它一旦闖入,慣以機械觀看待生活的人頓時進入虛無,感到失常,忿然指責死亡,而未死的也紛紛唱和。只有將死亡納入生活考量的人,才可避免受生活種種指令所支配

2015年5月3日 星期日

殺人前二十分鐘



沒想到他胃口如此好,剛吃過晚飯後還要去糖水舖。我若無其事地來到,選擇在門口旁第二張坐下,可能時間尚早,店裡只有四成客滿。

突然,我感到左手邊有極大的壓迫感,一個身裁高佻的少女站著,長頭髮,我懷疑是不是比我還要高。她要幹甚麼呢?她背著我望住門口,仔細發現下見到她腰間纏著一條藍帶,我才意識到那是圍裙,她在這裡打工的。

這樣的女生不應在這裡打工。經營這種店的都是師奶,而這時候,這等質素的少女即使不去玩樂也該留在電腦前面,她的存在完全衝擊我的思緒。她堪稱是一名店花,大概會有男人為了她而不吃晚飯吃糖水。不過,這是香港,不會有台劇式的邂逅,只會出現動新聞式的遭遇。

我的無動作令她退回一旁,遠看她還是非常的高。我打開菜單,打算挑個有點水果加點雪糕的東西。「請問要甚麼味道呢?」她問。我點了芒果和芝麻,兩種不配的味道。

波鞋和短褲,碎花配上純色外衣。現在女生穿著十分追求要有層次,就像玩撲克牌時推牌一樣,平均地將各個花色顯露出來。吸引嗎?我也不清楚,對一個失去性慾的男人來說,美感的本能也變得撲朔迷離。

芝麻比較好味,因為油分比較多。好吃的東西通常都對健康不利。他也是因為吃得太好,要今天一次過歸還。

目標人物準備走了。

而她,正跟一個師奶聊天。我站起來,她好像跟我一樣高。

「多謝你廿四蚊。」

「雪糕是自己整的嗎?」

「哦?」她沒想到我會問問題,「訂製的。」

「幾好。」我說,「有機會再來試。」

2015年5月2日 星期六

交叉的平行線



哲學家海德格說,我們每個人的存在就是遇上一些人,做了一些事,走過一些空間,畢竟誰也希望在自己的人生中留下痕跡,是有,而非無。可是,這個上、這個了、這個過,都代表我們經歷,從現在變成過去,前進的時候就免不了失去些甚麼,有些人你不會再見,有些事只能追悔,有些空間已面目全非,唯一留得低的回憶,都因為我們的死亡而不存在吧。

談到遇上一些人,如果我們的路都是筆直地向前走,各自投奔心目中的方向,你我的相遇只是瞬間的交叉,愈是靠近我們便將會愈遠,倘若沒有牽引力,我們又怎會一同走下去呢?這種牽引力就是愛。

然而,若沒有愛,我們還是可以一起走下去的,就是你我向着相同的方向往前走。有些人,你好像不曾相遇,卻又彼此相似,以為在各自各過日子的時候,終有一天會發現對方在遙遠的他方守望着,就像兩條永不接近的平行線,卻又永遠不會分別地走下去。當你想靠近的時候,你會想起那些經過人生交叉而錯過的人,你不想重蹈覆轍,你想,還是繼續這樣較好吧。有種親近,叫放棄愛。

平衡線順其自然貼近,倒不如各自開拓新的視野,這樣,我倆前面的路不正愈來愈開揚嗎?我想,正是這個原因,在這個兩條平行線畫成的二維空間上,你我隨時可以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