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麗,不是嗎?」昆德拉說。我想像他這時候會抽出一根香菸,但沒有。
「美麗,所以哀愁。」我的耳邊揚起貝多芬第三十一號鋼琴奏鳴曲第三樂章的賦格,「你聽到了嗎?像一條通往天堂的梯子。」
「臨死的人才會創作出這樣的作品,生命快將完結,人才可以親近神聖。」
「是神聖,而不是上帝。」
「是,是……小時候聽到人們教說人是照上帝的樣子所創造,於是我就見到上帝坐在雲上,有一張口,有這一張口,就意思味着祂有腸子,有腸子……然後我就不敢想像下去了。你怎能接受聖潔的上帝與糞便扯上關係呢?所以公元三世紀的神學家召開會議,一致決定,耶穌吃喝,但不排便。」
「神聖不應該如此定義吧。」我說:「那是一個糞便是否存在也無所謂的世界。剛剛不是說臨死時會親近神聖嗎?於是臨死的人會大小便失禁,如果他能接納這種存在,我想他就有資格進入神聖的國度。」
昆德拉沒有回應,望着河上漂流的長櫈若有所思。
「噢!我無意冒犯!」我急忙澄清:「你的身體還很健康吧!」我不應在一位老人面前放肆談死亡。
這時,有個女人拖着一隻狗奔跑過來。「特麗莎!」昆德拉上前獻上擁抱:「湯馬斯呢?他又要幫人看坐骨神經痛嗎?」
特麗莎?我不明所以:「你不是跟湯馬斯在車禍中……」
「有甚麼所謂呢?」特麗莎笑着說:「誰告訴你這裡是活人的世界?」
卡列寧不斷嗅我的腳,「牠好像很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你,特麗莎小姐。」我驟覺甚麼都沒所謂的世界,有一種不用承受的輕盈,你會發現很多值得欣賞的東西。我摸摸卡列寧的頭,牠的腳踝有一道疤痕。牠對着我笑,不斷擺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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