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9日 星期日
一站之間
不是在車上嗎?為甚麼一下子來到觀塘街上的?我失憶了嗎?嘩,那麼多人,滿街人像年宵時緩行,奇怪,靜得很。不對勁,所有人都湧去地鐵站,我可要回家呢,卻沒有屬於我的路。被逼著走,赫然發覺家人就在我後面。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呢?紅綠燈仍然交替地閃著,沒有人理會,因為路上竟然沒有車在行駛。天空灰濛濛,人們的臉色也添上一層灰。人多不乏師奶們,但誰都緊閉雙唇,此情此景,我不敢哼半聲。快要上樓梯,巴士總站不見巴士,只有警車,有人員在疏導人流,不是警察也不是地鐵職員。腦海裡浮起了《Schindler's List》的情節。
一批一批進入地鐵車廂,不是想像中爆滿,似午夜的尾班車。往油麻地方向前進,車速低緩,街景卻十分模糊。已不能用靜去形容,簡直是一片死寂,恐怖得我不敢多問,猜想著香港發生了甚麼。快到九龍灣時,我心血來潮說要找某人,車門一開,我便不辭而別。其實我可以找誰呢?那氣氛讓我透不過氣來,只想離開。我跑到對面月台,只有我一個等候。終於有車來了,沒有減速,車內全是空座,原來我不能回頭了。
返回對面月台,等了幾班車,彷彿期望看見熟悉的朋友,不覓,隨心上了一班。我在重重扶手柱間往來尋覓,找不到回憶中的某人。我倚在玻璃上,正在失落之際,發現一個陌生男人。我真的不認識他,但我一見到他,變得激動,上前相擁起來,儼如感情深厚。大家沒有話,抱得緊緊。心中悲愴何來?穿過兩塊玻璃,有一個小妹妹,約三、四歲,身穿紅衫,伏在爸爸的肩上,圓圓的眼珠望著我。此刻,我竟流淚了。
雙眼擠出淚水,用手一擦,甚麼?回到原來的車廂,我愣住了。我四處望,怕不是真實。身後有一對穿白色校服的少女纏綿,面前有一個西裝男人對電話交代工作。我不敢輕易放鬆,見到旁邊一位老婆婆提著重物,勉強站著,她眼前卻有三個青年坐著,興奮地打PSP。她屈曲的背面那六個安坐的人,有老伯,臉上滿是歲月的風霜;有學生,揹著的書包已佔去大半座位;有婦人,雙腳夾著菜籃和兩條衛生紙;有中年人,牛仔褸和指頭全是花白的油漆;有白領,沉重的眼鏡瞞不住一雙眼袋;有少女,金髮黑衫白ipod。六個人,竟不約而同地睡著了。我終於知道我身處現實,心中卻吶喊:「搞咩呀?」
剛剛的「夢」,不假,很實在。究竟剛才我睡著了夢見將來,還是從現實世界的夢境中醒悟呢?我想起耶穌被捕前在客西馬利的禱告。「你睡覺嗎?不能警醒片刻嗎?起來禱告,免得入了迷惑。你們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軟弱了。」他又去禱告,回來又見門徒睡著了。耶穌第三次回來,竟說:「現在你們仍然睡覺安歇吧!」全世界都搞甚麼,睡得很好嗎?車廂內滿是形形役役的人,他們彷彿不曉得自己的去向,不同的臉孔,一樣的靈魂。我看見那日子,又有甚麼作為呢?他們都活在當下,不就最正確嗎?我似乎卡在時空的裂縫中,解不透未來,也活不出現在。
「下一站觀塘……」哈,真弄人,我又回到生活的原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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