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9日 星期五

兩個第六的吻別



《第六交響曲─悲愴》首演九天之後,柴可夫斯基就離開人世,官方說他是霍亂死的,但後世更多人相信他是自殺,因為在《悲愴》的終樂章裡那些令人崩潰的不協和弦顯露了他的痛苦,在這一套人生觀的縮寫中,終樂中採取了音樂史上的第一次,以慢板來結束,摒棄凱歌,襯托死亡,於是有有很多聽眾覺得第三和第四樂章理應調轉,卻表現了對人生觀的曲解和無知。

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作曲家之顛落入蘇聯的蕭斯塔科維奇( Dmitri Shostakovich)的手中,但他也同時落入史達林的鐵腕中。因為一個作品不符合社會主義的藝術觀而飽受批評和攻擊,他為了掙扎求存,放下藝術家的自尊,創作出迎合史達林口味的《第五交響曲》,甚至表明「作曲家對黨的批評的回應」,他示弱,他道歉,他不情願,他妥協。

史達林命令他創作一部凸顯蘇維埃輝煌的列寧格勒交響曲,亦是之後的《第七》,他必須抑壓自己的情感和浪漫,被槍管和真理報指著背脊,迫使他作一部快樂的凱歌。偏偏在這之前,他發表了《第六交響曲》,一部日後甚少被演奏的作品,因為它只有三個樂章,第一樂章佔了三分之二的時間,也是音樂史上的首次,以憂傷的慢板開啟交響曲。接下來是兩個極為歡騰的諧謔曲,完結,聽眾無法理解那突如其來的歡樂。

那是對史達林的一個示威,是蕭斯塔科維奇較個人的表達:「你要我歡騰嗎?好,我做給你聽。」《第六》嘲諷著《第七》,真正的自我只藏在第一樂章的慢板中,剛巧,跟他尊敬的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一樣,選擇了b小調,選擇了慢板,彷彿是前者的延續,一隻從死亡而來的溫柔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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