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30日 星期一
古老的情書
我沒法想像曾經有人深愛我寫的每一隻字,我說曾經,因為我倆都意識到,你對我那崇高的仰望,藉著愛的交流,淡化成若干善意。激情真令人著迷,富有冒險色彩,像平靜的生活中的颶風突襲而至,無從躲避;又如風雨過後,一片零落,使人茫然失措。我們都太愛將焦點放在破壞將來的可能,忽略彼此的需要,對話漸擴散成空氣中的震盪。只是,挫敗感不是我退下來的理由,為愛爭取成了藉口,無非想愛被對方接受。這種要求是不應該的,因為愛一個人,不因對方對我們有多好,或幫助我們,乃是我衷心獻出真誠的愛意和行動。我愛你,可不需你愛我為前設啊!而我,一次又一次,以為愛的作為能誘導你付出更多的愛,最終換來卻步,淺淺一笑。
最近我閱讀了一本小說,本不應讓你知道。然而,每個情節不斷震撼我的心靈,是甚麼的原故呢?不外乎是愛、錯愛與不能愛。明明發生在一百年前的俄羅斯,本應陌生,卻又如此熟悉,大家都中了永劫回歸的魔咒,容許事件不斷重演。我們真的不能預見未來嗎?大概我油蒙了心,糟蹋了神的恩賜。話又回來,我真的很想向你分享這本書,比之前的都更甚,因為一個偉大的靈魂──托爾斯泰,是我們匱乏的心所需要的,即使他討厭讚美。
愛是甚麼呢?人們愛,卻否定這愛與神有任何關係,還有甚麼值得辯論呢?別把我想像成托爾斯泰,我不配,但我更代入他的用人布嘉柯夫,發現有許多相似地方。太豐富了,我無法一一向你細訴,唯有節錄一小部分,待你好好感受。好的小說,應該少點說服成分,讓不同讀者按自己的心靈和經驗,產生各樣觀感。
我發現自己又和那個古老的公式糾纏不清了。靈魂真的是獨立的存在?肉體只是容器?我不知道,只是,看見親愛的列夫‧尼古拉維奇的處境,感覺生命是那麼神秘、那麼脆弱、那麼短暫,而且珍貴。我們匆匆由一個未知通向另一個未知,我們在地球上的生命猶如枝葉上的花瓣。
我想著妳,此刻,我坐在夜深的書桌前想著妳,我回想著從前的妳。我們的友誼就像黝暗牆壁上的一道鑿光。不知怎地,我總覺得妳一直與我同在。關於這點,時間和空間的神秘性質再度令我困惑。妳的靈魂似乎已經與我的靈魂聯結,而我們之間的空間距離已經不算甚麼。我相信它並不存在,我真的相信妳就在我身邊,雖然妳並不在。這麼想是不是很傻呢?
無論如何,我始終認為只有愛能填補那折磨著我的心靈和身軀、精神和肉體之間的巨大裂痕。我無法想像自己能坦然地說,今天我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年輕人,明天我將變得老而孤獨,再不久我將變成一把塵土。如果這世上沒有愛,人沒有恆久的靈魂,那麼我便一無是處了,我們的感情便一無是處,我們還不如雙雙死了算了。
可是當我這麼寫時,我感覺內心有股對上帝的渴望,讓我明白上帝是存在的。我所謂上帝是指宇宙之靈,永恆意識,那充滿並創造了我們身處的這世界的無所不在的火光和心靈。我們每個人都是小上帝,而我們之間所產生的愛將會增長我們內心的神性,擴大我們所能分享的溫情,與神聖的氣息。
希望妳能原諒我的告誡與哲學探討。夜深了,下筆已不成章法。我累了,再也無法思考。明天我再寫信給妳,寫信給我,我思念妳,我愛妳。
2015年3月28日 星期六
花底離愁三月雨
今早做了一個夢,我所飛翔之處,都會隨意念開出不同的花群,這樣風景就開滿漫山遍野的花。我嘗試轉念,花一下子就焚燒起來,然後我用雪把它撲熄了。
面對現實,我在夢裡的自在僅止於夢,人生仍是虛無,重重設限,充滿永別的人。有時,你在夢中遇上他們,會同時感到幸福和不幸,特別是那些昔日的愛人,我會故意安排一個好男人出現在她們身邊,仿照她們的現實,去瞧瞧自己會有甚麼反應。
我無話可說了。
2015年3月26日 星期四
三人行必損一人?
「三人行必損一人。」易經這句話很強調成雙成對才是最穩定的人際關係,因為當你向一個人增添關注的時候,就必會待薄另一個人。而下一句話算是安慰寂寞的人:一人行則得其友。
事情真的是這樣嗎?今天逛逛街的時候看到前面的兩個朋友在鬥咀,忽然想到我在中學、大學、以至現在工作都見過類似的畫面,朋友雖然不同了,但仍舊是我們仨,少了一個反而缺失。
必損一人,看來是指兩個人聯手嘲笑另一個人,三個人同時也是被取笑的對象,於是併發出無窮的歡樂,彼此支持時也彼此補足。即使有時候當中一人沒法參與對話,眼見兩個朋友開心,他就開心了。
2015年3月21日 星期六
冰鮮友誼
這是一個用舊了的比喻:現代人半夜起床,打開雪櫃,卻發現沒東西想要,關上雪櫃,上床睡覺。不過,現代人的空虛,現在該說成拿出電話看看有沒有信息,再放回電話,每15分鐘上facebook看看有沒有動態更新。
我比較喜歡舊比喻,友誼作為永不腐敗的凍肉,任你無限次心血來潮取出來解凍,味道依然沒變。
對比鐵幕下將朋友判處死刑的檢察官,我們對待朋友的態度的確仁慈得多,現代人已建立好默契,誰都在公平地予攜予取時,也沒有必要更正。或者,我該為自己作為一塊被提取多次的凍肉而感到榮幸,須知很多人連解凍的機會亦少得可憐。天氣冷了,我們更需要打開雪櫃來支取溫暖,不是嗎?
對友誼的普遍理解,大概是經驗交融的產物,那些相處六、七年的舊同學總比一位新同事貴重得多吧。但你也知道,對於我這類撒旦文學寫手,喜歡拆穿這浪漫的謊言,也就是對世人說,朋友呀,可不要抱住那無價值的關係當寶,凍肉對身體毫無益處。
我所講的不是交換價值,友誼是人文價值中最高的一種,友誼如果從屬於一種高於友誼的利益,這種友誼根本與友誼無關。你看,友情啊,多麼引人欣賞,引人讚嘆。但你可要小心,既然友誼是如此高不可攀,那就要好好檢視你所抱擁的是否相稱,還是只屬人類交往必然碰撞的副產物而已。
這個時代不用做太多抉擇,撒旦和上帝都停了手上的工,「犧牲」淪為不合時宜的中古字,照顧陣亡朋友的妻子完全是笑柄。沒有考驗,平凡的人生也沒有大事件,堆砌出友誼的可能是一晚吹水的愉快感。本來也很美好,隨意相遇促膝長談,但缺憾在於我們把這瞬間的欣然看成永恆的必然,任多少次冷藏和翻叮也味道依舊。如果是事實多麼令人雀躍,但自從我聞到餿味,就不禁懷疑那些舊朋友是否吃得十分勉強。
又不經意把朋友分成舊朋友和朋友。朋友是誰呢,就是不會被當成舊朋友的人,不建基於歷史 (例如一齊讀書),而是兩個靈魂彼此定義,有生命,會變化,像結果實的作物,而不是一塊餿了的凍肉。
有些朋友註定會變舊,不再有以前的欣快 (所以聚會內容常談及以往的欣快)。我們不是平衡線,各自在遠方靠近,相交,然後各奔自己的遠方,很正常,時間會讓一切變舊,避無可避,人卻想強然挽留。而所謂最高而又珍貴的友誼,不需避或留,也不是由空虛的聯想所生,而是並肩而行的人生夥伴。我不喜歡知己這個字眼,了解一個人有甚麼大不了呢?一個懂讀心術的人難道就換到萬人的友誼嗎?友誼這種對他者的肯定不需要完全了解,我也不知需要甚麼,卻又使人著迷,不自覺去肯定。
還有第三種,當你意識到朋友始終會舊,就會思想如何對待接下來遇上的朋友,那些新朋友。一定會逝去的時候,每次相遇便變得難能可貴,因為過去了便追溯不了。於是,你可以跳著輕快的舞步,在人生的舞池上跳得高明和好看,舊朋友也會被吸引變成新的舞伴。
雖然第七次見你,但今次也是我第一次見你,因為你不斷變化,每一次都獨一無二......
2015年3月13日 星期五
如果沒法不自戀
人明白自戀的我不被人接納,因而變型,目標是完美我的再次實現,要全世界的目光放在我身上,例如追求權力和成就。美國學者Christopher Lasch提出覺悟運動,自戀主義己經腐蝕了整個西方文明,甚至成為核心價值,那種追求更高、更大、更長、更快的心態。連愛也是被人接納的途徑,幫助他人會引來讚賞。當這個完美我難以實現,惟有透過他者來完成自我,包括子女和伴侶。
父母看待子女不同於其他小孩,因為是我所生的,有部分的自我,嬰兒的模仿特性令他們像看鏡子中的自己。自己小時候不能圓夢,就希望子女可以完成,作為自我修正。他們為子女悉心打扮,安排學各樣的樂器運動,大部分不是小孩的心願,而是成就自我。一旦子女偏離自己的喜惡,父母能夠接受嗎?若然容納子女的逆性,才算放下自戀,呈現純正的父母之愛。
愛情中有一個戀母情意結的理論,所表達的不是愛上年長的母親,而是每一個人都想重獲兒時的高峰快感,而兒時的快感供應者是母親,所以稱作戀母。相反,兒時若常常被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女人虐待,他成長後自然厭惡這種女人,更談不上戀愛。為甚麼很多戀人稱呼對方做BB或豬豬呢?這是兒時的稱呼嘛。為甚麼都要擁抱、接吻、牽手呢?這是小孩和父母會做的事嘛,人因為成長,這些快感只能以愛情方式獲得。人們常談「喜歡哪一類型的男生」、「我杯茶」,其實是條件式的自我滿足,因為不是我杯茶就沒有快感。戀人分手,印證快感的終結,而想維持關係,就要提供愛。人尋找不同類型的伴侶,為了最合適的快感;所有伴侶都是同一類型的人,為了重獲昔日的快感。《愛的藝術》如此說:「大多數人都把愛的問題看成被愛的問題,而不是主動去愛。愛的問題是一個關於物件的問題,而不是心身能力的問題。人們認為去愛並不困難,但要尋找一個適當的物件去愛,即被適當的物件所愛,則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看到這裡,大家對自戀產生極負面的印象,容易進入對立式盲點:「自戀是罪,愛人是美德。」別忘記,每個人都是自戀的,關鍵是自戀者行甚麼路。那些自我中心,只留心從外界得到甚麼的人,自然與他人隔絕,不懂去愛。同時,他們很可憐,因為缺乏愛的能力,連愛自己也不懂,欲望和快感取代自我了解的機會。相反,有一種人會主動關懷自我,尊重自己被愛的需要,也尊重他人是同樣的個體。還有第三類人,他們厭惡自戀,認為它要被消滅,方法就是無私。
無私可以是壓抑自戀的機制,他們敵視滿足,否定自私本能,認為無私才是道德出路。他們自我壓縮,用犧牲的方式建立他人,同時肯定自我的價值。實際上,他只為他人而活,不能愛更不能享受愛的樂趣,愈是關心他人,愈想彌補自己心中的冷漠和無愛,往往跌入沮喪。他無法得到滿足,惟有滿足他人,這是惟一生存之道,一旦對方不再需要從他而來的一切,就陷入絕望,常見於愛情中不斷付出的那方,抱怨對方不懂珍惜、不懂領情。這形成以退為進、被動式的佔有欲,最顯著的是母親的溺愛。
一個母親,在日常生活中害怕與人相處,缺乏信心和關懷能力,當她凝視自己的嬰孩,感覺他像自己一樣無助,就對自己說:「他不能沒有我。」繼而陶醉於自己無條件的愛,悉心照料變成投射佔有慾的途徑,依戀關係確立她的存在價值。可是,好缺乏安全感,擔心失去關係,要求他接受母親的愛和期望,要他認同自己的關心,只能從她體會愛,是絕對的控制。母親過分的關心,不是因為她的愛太多,正正因為她的愛少,一切為了補償對他人的愛的匱乏。
因此,自戀的破壞力是極大的,怎樣引導一個自戀者學懂去愛,享受滿足而沒有罪疚,比消滅自戀更重要。你也許覺得自戀遠你很遠,但你想想那些喜歡照鏡、自拍、唱卡啦OK、沉醉於Facebook Status的朋友,你就會明白。
2015年3月10日 星期二
立志不婚的女人
為甚麼要結婚呢?嫁就是給女孩一個家?你會得到非常多答案,但無法解答為甚麼必然要結婚呢?城市人結婚未必基於矢志不移的愛情,但他們仍覺得,人當然要結婚啦,因為其他人都為這件事努力和著急。漸漸,婚姻變成人生增長程序中必須執行的指令,若無法完成,就如人生失敗,所以要找對象,令程式可以正常運行。抱著這想法的人太多了,自給自足,互相諒解,然後說服更多人加入他們:不屬我們的其他人都是失敗者。
西蒙波娃是女權主義者,立志終生不婚,主張女性要努力維護自己的獨立性,才可以成為自由的個體。她和沙特的愛情在傳統思想中是異類,卻是他們自願而自覺的實驗。他們視對方為終生伴侶,共同生活,尊重對方和其他人發生愛情與性關係。即使她和一位美國作家互寄情書,但她對沙特的愛仍是非常強烈。
在愛情裡,我們都習慣煽情,不願承認我們對愛的無知,卻不斷理直氣壯地提出愛該如此。對於婚姻,我們幻想多於現實,往往竭力這個人生目標之後,卻茫然若失,愛意銳減。當然,還有許多模範情侶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代表著「正常」,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的,反而有人很希望自己可以,結果既勉強又造成傷害。有人開口「同居問題」、閉口「婚前性行為」,已先設了人必須結婚,最後淪為一大堆沒有內容的形式討論,難怪無人信服。
如果婚姻即將終結,我們將會往哪裡去呢?沙特和西蒙以行動來祝福那些很想說不的朋友,告訴大家:現代人,要自主啦!這是你的人生、你的愛情,不必向世界問責,即使最後決定和愛人結婚,你也算是自由。
2015年3月9日 星期一
拼湊、偶然
她從未試過這麼溫柔、這麼仔細、以一種珍惜的暖意撫著我的臉。我躺在她的懷中,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是與預知能力無關的夢。即便如此,我仍享受著,聽著她的甜言蜜語,迎接每一次輕盈的啜吻。可能我是僅有的,在夢中還能回憶的人,想起在那冬雨晚上我們首次相擁,感受對方身體的厚度和冷熱,還有那氣息,和時間流動的快感。那是道別之後的擁抱,我忍不住走回頭邀請她,讓我們記下第一次擁抱。這時,她不知道我正在回憶,也不知道我意識到是夢,充滿愛意的,撫著我。
我知道,是臨睡前想著妳所帶來的後果,但我竟因此感激自己造成這因,脫離時空和因果跟妳相遇。我開始發現四周都人來人往,但妳只專注我一個。這根本是個陷阱,田鼠卻被這香甜氣息所吸引,逐步靠近。我知道這個深情望我的女人絕不是妳,但我已失去妳了,難道我要推開她指正她是虛假嗎?
我還在享受著。她牽著我的手帶我找隱密的地方,因為嫌這裡人太多了。我跟著她一路走,但寧願留在原處享受。他人的目光一直騷擾這戀愛,沒想到夢中也要不斷躲避,但我們有共識,只要完全避開所有人,我們便會得到寶藏。沒有他人的目光,我們才可以真正的赤裸,而且是歡愉的赤裸。
可惜我也明白,在找到那地方之前,夢就快醒了。不是夢醒了,而是夢就快醒了。我感應到夢的真實感正在剝落,我的意識即將浮到表層,而妳卻不知道,繼續雀躍地尋找。
我本應沮喪而空虛,記憶卻再次將我填滿,我再看見無數個妳,使我不再沉重。
接著是殺人和救人的夢,夢中的我忙著求生,到後來我來醒起整個夢中我都沒有想起過妳。或許,懸空徒手攀牆的快感可以取替妳的撫慰。
然後,我要送一個女孩子回家,我不認識她,夢設定我暗戀她。她跟我說,有一次肚子痛入醫院,然後在醫院的厠所跟男朋友做愛,肚子就沒痛了。聽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談與其他男人做愛,而且毫無尷尬,像談父母般自然,那不好受的滋味仍在心頭縈迴。
會是個奏鳴曲式的隱喻嗎?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終於避開所有人的目光,在醫院的厠所內做愛,然後化作話語,在一個陌生男人的目光下展示那愛的榮美。想到這裡,突然覺得自己的存在世界過分地寬闊,搞得我很寂寞,豐富但寂寞。好似,作好了天籟,卻只能獻給上帝,因為我沒有任何技巧和知識可以將之記錄下來。文字在此便顯得非常重要,把我帶來了人間。
我想過告訴她這個夢,和我的思念,但這是不應該的,我放棄了。我選擇了文字,在你們的目光下展示,像有個女人跟你訴說荒淫韻事。
2015年3月7日 星期六
齊來假積極
假積極是一種自欺,若不自欺,倒陷入自暴自棄,於是鐘擺又蕩回假積極的那一端。悲傷是一種罪,上帝說您要喜樂,當你被憂愁懲罰時別忘記自己昔日所種下的因,所以,你又為何自暴自棄來懲罰未來的自己呢?來吧,一起來假積極。
當我在您的心目中由您變成你的時候,我還是奢望您會想起我,我知道不會,我還是奢望,這積極的態度便成了您眼中的消極,愛成了重擔,關心成了討厭的話語,只有隔膜才可使您安寢。當您已擺脫我迎接未來的人生,重新遇見某一個他的時候,我也應該朝着另一個方向遠走,收起我不值一顧的愛慕,不再苦苦相隨,美化追憶般的遺憾,積極走我的人生路,就像您那麼自在地遠飛。
所以思念是一種罪,愛是不需要思念的,它是愛不到的副作用,毫不值得依靠,朋友,當您發現自己思念一個人的時候,請不要沉醉在思念的溫存中,倘若對方不抗拒,您就要當下找到對方,不要讓時間白白流走,將您的愛明明白白地顯露出來。至於思念,便留給愛莫能助的人,讓他們留來憑弔寂寞的晚上吧。
有些人您愛過,但比死亡更折磨人的,大概是生死不相往來。往來?又可以怎樣呢?中國人喜歡說緣份,緣盡了剩下的情就只能懸在心裡,像一封寄不出的信,萬語千言亦不值一提。但緣份也是自欺,我們都愛把責任推卸給命運,卻不知道有種叫性格悲劇的東西,人所建構的自我觀便是靈魂的虐囚室,與人無尤,他人極其量予以同情,走出去的始終要靠自己,就是改變自我,循着假積極的求生索尋找真積極。存在嗎?你不能知道,只能相信,只能自欺,只能假積極,倘若懷疑,您可會墮入自暴自棄的深淵了。
要麼相信到底,要麼懷疑到底,存在與虛無都是可靠而實在,庸人自擾的是他有時相信,有時懷疑,不上不下,今天充滿希望,明天自怨艾艾,永遠得不到幸福。朋友,您我都清楚幸福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相信幸福,創造快樂,無視憂愁,另一條是相信不幸,摒棄快樂,以憐憫看待世間一切苦難。而人的不幸,就是他選擇兩條路都要走,不能愛的偏要愛,想力挽狂瀾,試圖扭轉世界來迎合自我。算吧!朋友,道理太多,不能言盡,反正您和我都不是講道理的人。
2015年3月3日 星期二
同事情誼
我們與同事共處的時間多過家人,他們對你的了解隨時多於所謂的老友,如能醞釀出友誼,莫過是最大的恩賜。一位投契的好同事勝過對你無知的舊相識。
友誼並不真的需要隨時隨地的關心,一個互相挖苦的對象已可聊以自慰,生活的日常性就是一種不重要卻需要的東西,我們共享工作的無聊,更要在其中找出樂子。
所以,有時發現自己愛同事勝過愛朋友,也懷疑是否待慢了工作以外的朋友,在聚會的時候茫然若失,找不到昔日的親切感。或者,經過見異思遷的考驗,剩下來的好朋友才值得我們珍惜吧。
2015年3月2日 星期一
預知夢、困境
朋友在興高采烈計劃前往日本的行程,好像已預我一份,問我能否拎假,這時候腦海忽然湧現大量一同旅行的畫面,於是我拒絕了。他們不知道我已經去過日本了,而且是跟他們去。
稱多人都有夢境成真的經驗,突然面對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然後心裡暗道:啊,我夢過這裡。但我的記性較好,將發過的夢的特別之處默默記低,每每當事情將要發生之前,我便想到之後的事,有好幾次,我更改寫了結局。
人生只有一次,我們沒法驗證或比較,預知夢也陷入悖論之中:如果我沒有跟他們同遊日本,我的夢也稱不上預知了。比着以前,我極期待見證預知夢漸漸成真,想避免夢裡的兇險情形,但現在我只想如貝多芬一樣,我要扼着命運的咽喉,對抗某種必然性,即使失敗也在所不惜。
那一天,我約會了,見她第一面的時候,我迅速回憶,已知道夢中的妻子並不是她。難道我不要跟她發展嗎?沒有,我在對抗,結果現實世界再沒有她,而我的夢中也沒有出現妻子的身影。
2015年3月1日 星期日
有種熱情叫悲愴
熱情,好像是那種善於交際的人專有。要對任何陌生人施以絕對的親切,我沒法做到,但我還是個熱情的人。為了表達對這熱情的敬意,不稱它叫熱情較好。德文中「Pathétique」展現情感豐富,翻過來中文卻成了「悲愴」,似是自憐的樣子。若聽過貝多芬的鋼琴作品《悲愴奏鳴曲》或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響曲》〈悲愴〉,就會對「熱情」有嶄新體會。
「熱情」這詞過分正面,字面上也很難看出有「不費裝飾直接表達情感」之意。在我眼中,Passion有著不斷湧現、澎湃、傾瀉的意義,帶來心靈洗滌、衝擊與穿透。若遇上一位知己,便會產生共鳴,Compassion。當然不是指同情,或同病相憐。
所以,經常歡笑的朋友未必熱情,而我正是個木訥的悲愴男人。
我們要接受,身邊大部分人的情感能力都處於開發初段,十分脆弱。因此,他們多數周旋於情緒問題,而非情感,外界稍有不適便死去活來,忙著尋找釋放的人。相對來說,具有真正熱情的人獨立而穩定,排斥掩飾和虛假,勇於對抗命運,以堅強的態度婉拒一切安慰。只是,那脆弱太強大了!你被無數的軟弱圍繞,只能同情而莫能助,區區堅強,不過是易折易斷而已。
要求軟弱的人變得堅強,未免太專橫。所以,他遙望。愁緒滿懷無著處,不如遷往他方,離開晦淡的生活。我嚮往未知之地,曾想像在亞細亞一帶結識終生伴侶,情愫類似托爾斯泰懷愐少時與吉卜賽少女的一夜,要把託付交給遠方。諷刺的是,記憶的沉淪都在俄國的鄉土上萌發,畢生為根著的家奉獻,只得思想自由飛翔。
我也不例外吧。
我居住的地方使人懦弱。雖然是很自我的說法,卻是真實。強與弱、激情與畏縮、對抗與妥協,種種對立注定充滿我一生,如此看來,我沒有抹去重來的空白,給我自由地創作。我明白到,寫作,或作曲就是我的吉卜賽少女,只有那裡才可以遷徙他方。我要怎樣處置我的熱情呢?淪為白白的悲愴嗎?這些問題對於大多數人都毫無意義,而他們所問的對我來說也是如此。一道無法逾越的深坑,或許,情感能夠穿透,即使他們不能到我這裡來,我也不得到他們那裡去,也能對望、共處同一天空下,分享相似的軟弱。彼此的差異,其實不那麼巨大。
我,單方面把想像,投向無數未曾聽我名字的人,包括那位中東少女。